長安怪卷●案二·引
崇景四月,城破,將軍力竭被擒,不肯降,以身殉國。
景泰元年五月,有人見將軍立於槐樹下,怒目圓睜,或道有鬼也。
——《君夢成骸·將軍篇》
如今都道,做官難。
主要是若是想在長安安身立命,除了你自己文采出眾,能夠勝出之外,比拚的還有人脈,如今取士,不僅看考試最終成績,還要有各名人士的推薦。
現如今三月剛過,便有一大群文人自城門入長安,美名曰來遊玩,實際上就是來投卷的。
譬如當初李白投卷賀知章以及玉真公主,那便是安身立命之法,又如白居易向顧況投詩,極力獲讚,又或者是今在長安混得風生水起的李尚敬(後一故事《字中靈》人物,原型李商隱)。
那可都是被他人賞識才能混起來的,自然,也有不少人想弄虛作假,此乃後話。
秦風終於入了長安。
入長安之時,他聽說朱雀大街格外熱鬨,所以特意從明德門進了長安,他進入的那瞬間,便被長安繁華給震驚了。
他隨即去了東市瞧了瞧,也想買些東西,但是那些東西卻是貴得很,他囊中羞澀,他連最便宜的香囊都買不起。
這天色其實也不算太暗,瞧著他們也快收攤了,一問才曉得,晚上長安是宵禁的,他來得確實不是時候,時間已經有些晚了,他四處瞧了瞧,走至了平康坊,進了轉角處一間酒舍——康順酒舍。
“這位客官,要吃點什麼?”店夥計瞧著門口來了書生模樣的公子,隨即將汗巾甩上了肩膀,彎腰請了他進去。
他有些踟躕,他瞧見了裡頭冠麗堂皇的裝飾,特彆是瞧見那柱上的絢麗飛天,便更加羞澀了:“我想在此住幾個月,該是多少價格?”
他想著,長安物價很高,這酒舍裝潢華麗,定是更貴了,自己怕是一天也住不起。
老板娘依舊在櫃台打著算盤,聽見這句話的她抬了眼,她幽幽上下掃了他一眼,他這男子生得倒是唇紅齒白,俊俏得很,穿著樸素長衣,頭發用一絲帶細細紮著,背著行囊,她仔細瞧了瞧低下了頭,聲音清脆:“這位客官,不貴,一日一個銅板便可。”
“真的嗎!原來長安也有如此近人的酒舍啊!”他高興極了,俊俏的臉頓時紅了,他抬頭環視起來,這酒舍最好看的莫過於上頭鍍金的飛天了。
老板娘令人安排他上樓,那夥計卻似乎被老板娘的言論嚇了一跳,他連忙湊了上去,搭著櫃台:“主人,這是不是太過便宜了些,平常人來這裡一天便要三四緡了……”
櫃台的那女子叫楊麗娘,康順酒舍的老板,其實生得很美,青黛入鬢,杏眼黑眸,頭發簡簡單單挽著,身著深色襦裙,她自從五年前便來了長安做生意了,一直樂善好施,能幫就會幫,許多人都承她一句“麗娘”,宋輥也經常來這裡吃飯,人緣極好,所以也沒人會欺負她。
她瞧見夥計似乎覺得自己敗家,咬牙切齒的表情,突然便笑了起來:“瞧他那模樣,應當是來長安投卷的,定是沒錢的,今日我能幫便幫他一次,也能讓他承我的情,日後人脈也能廣些,最主要的是,當年我發過誓,瞧見難處便要幫,我不能出爾反爾。”
秦風其實知道,下頭那老板娘其實給了他麵子,對他很好,可以說一天一個銅板,在長安,那是不可能的。
他確實是不曾有錢,從來都是窮書生。
他將包袱放在了案上,他瞧見了外頭的月光,透過了窗欞,投射在了自己身上,將他影子拉得老長。
他住在了二樓,房間裡一切都比他以前住的地方好了太多,他歎了口氣。
外頭的天已經黑了,大約是宵禁了,打更人也開始了敲鑼。
“咚——天乾物燥——小心火燭——”或許是因為夜裡很安靜,聲音傳得倒是很遠。
他打開了窗子,他窗口是一棵槐樹,很高,很大,大約是快百年的曆史了,他打開了窗子,撲麵而來的就是窗口巨大的古樹的陰影,古樹的樹葉都掉光了,隻見光禿禿的樹枝伸著,就好像是已經腐爛了的屍體,白骨森森伸出的手指。
月亮高高地掛在光禿禿的樹梢頂端,本來冷白玉一般的色澤,變成怪異的血紅色。
他突然起了一身雞皮疙瘩,月光微弱地透過樹杈照到了他臉上,顯得俊秀的臉有些蒼白。
突然,他的眼睛定住了。
槐樹下的土突然動了一下。
他以為瞧錯了,用力揉了揉眼睛。
那槐樹之下的土突然拱了起來,隨後緩緩變高,成了一個小土堆,土屑也在緩緩掉落,隨後,土層突然炸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