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之前,李箸破天荒去了唐西京興道坊。多年之前,朱雀門街之東,以北第一興道坊。西南隅,至德女冠觀,乃太平公主故宅。
如今驃騎大將軍乃是岑君,因敬重且仰慕當年太平公主為複辟李唐皇室的所作所為,將住址選在了太平公主故居對麵。
太平公主勇於擔當,且如男子般豪爽,皇室爭鬥敗了便是敗了,二話不說便自儘,能拿得起放得下,頗有當朝豪士的風采。這也是岑君頗為仰慕她的地方。
岑君如今年紀並不算太大,三十而立的年紀,隻不過自從十五歲參軍,曾經跟隨父帥東征西討,也攢下了不少軍功,靠著父帥的威名,先/帝封了他驃騎大將軍之職位,卻不曾有實權,他也不在意,他現在隻希望能夠好好在城西一隅好好安頓下來,之後娶個媳婦,繼承父帥遺願。
他用了自己攢的錢,買了這塊地皮,準備安安靜靜生活下去,他也想建功立業,隻是功高震主這個道理他是懂的,隻不過若是朝廷召喚,他定將重披戰袍。
他聽見敲門聲,前去開門的時候,怔了怔,眼前這個人,他並不認識,但是瞧著五官,著實是有些眼熟。
李箸敲開了門,便瞧見了一個男子,男子頭發以灰帶束起,臉大約是因為風吹日曬,有些粗糙,但是生得端正俊俏,尤其是一雙眼睛,猶如鷹隼之眼,極為有神。
男子一身灰色布袍,大約是正準備種菜,手上還拿著鐮刀,他瞧見門外李箸一襲白袍,下意識問了一句:“您是?”
“大理寺少卿李箸見過驃騎大將軍。”李箸溫和笑了笑,隨即彎了腰,拇指交疊雙手折疊伸於額前,行了個大禮。
這裡許久不曾有人來拜訪,這李箸一來便是大禮讓他有些哭笑不得,他將鐮刀放了下來,迎了上去,同樣俯身還了禮,隨後側了身:“進來說罷。”
岑君給李箸倒了一杯茶之後,將袍子一撩,也屈膝坐了下來,二人就這麼坐著。
李箸瞟了一眼這裡,大約是因為隻有他一個住在這裡的原因,整個院子顯得有些冷清,除了一些生活必需品,其他的倒也沒什麼了,畢竟是將軍,平日練武,這房裡佇立最多的是一些武器,供在大堂上頭的那一把橫刀最為華美,大約是上頭傳下來的。
“不知少卿來此,有何指教?”岑君瞧了一眼對麵的李箸,其實很是好奇他來此的目的,他現在嚴格來說隻是一個武散官,無實權,要說是來巴結,自己這裡也不至於冷了那麼久。
李箸臉上笑容溫雅秀麗,兩隻手互相揣著,放在了膝蓋上,瞧著禮數頗為周全:“下官是來詢問事情的,不知將軍對於秦明,是否還有印象?”
“秦明?”岑君皺了眉,視線下垂盯著杯子瞧了一會兒,似乎是在回憶,在他不算太長的生命裡,軍旅生活所占大多數,五年之前的事情,他已經快記不清了,他抬起了頭,“當年班師回朝,正巧遇見他被派去西域鎮匪了,隻是沒想到那次相聚竟是最後一麵。”
“那麼當年秦將軍的死,將軍您知道些什麼?”
“當年進奏院狀來了長安,我便……”
李箸說完之後習慣性笑了笑,抬起了頭,眼睛瞧向了麗娘:“其實這後麵的事情,麗娘應當是比所有人都要清楚的,不是麼?當年的鐵娘子為何要放棄自由自在的生活,來秦明將軍當年所護衛的長安來?”
麗娘整個人背部挺直,夥計與她時間久了,也知道現在麗娘如今真的對於眼前這如狐狸一樣的男人有很強的敵意,這是麗娘每次受到威脅時候的下意識反應,方便發動攻擊,但是這個男人卻一點也不在意一般,依舊是這麼瞧著麗娘。
麗娘瞧著李箸的眼睛,瞧著瞧著突然笑了出來,聲音鏗鏘,似乎回到了當初大碗喝酒大口吃肉的時候:“是,都是我乾的,一切都是我乾的。”
一旁的夥計猛然抬了頭,眼裡是各種情感的交織,瞧著複雜得很,他的手本想觸碰她火紅的襦裙,最終還是悄悄收了回來,他垂下了頭。
柳如筠聞言一皺眉,身子坐直了一些,本想開口說什麼,卻瞥見了李箸的手指,他的手指在摩挲袖口的暗紋,這算是李箸下意識的一個小習慣,表明李箸正在思考。她張了張口,終究是什麼也沒說,還是坐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