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燭火搖曳。
王滇有點費力地睜開眼睛,就看到了一張泫然欲泣的臉,容貌精致卻略顯疲態,喊得情真意切,“皇兒,你終於醒了。”
隻是那未到眼底的擔憂淺顯又造作,王滇沉默了幾秒,閉上了眼睛。
他媽的,這個夢怎麼還沒醒?
額頭傳來陣痛,他不得不又睜開眼睛,下意識地伸手去碰,被女人一把按住,她大約是想表達一下自己的著急,猛地轉頭,“雲福,快傳太醫!”
滿頭釵環叮鈴作響,一條長長的流蘇甩得太猛,抽在了他眼皮上。
“皇兒,你眼睛怎麼腫了?”太後捂著嘴震驚。
“…………”王滇忍著暴躁,深吸了一口氣。
“回稟太後娘娘,陛下脈搏強勁有力,身體康健。”太醫戰戰兢兢道:“就連之前的頭疾都好了,額頭的傷口不出十日便可痊愈。”
太後臉上的詫異稍縱即逝,旋即“喜極而泣”,“太好了,這可真是太好了!上蒼垂憐,先帝保佑。”
就是那掩在袖子裡偷偷掐大腿的手被王滇看了個正著。
有宮女端著藥碗遞給太後,眼看這女人就要把滾燙的中藥往他嘴裡送,王滇立馬從床上坐了起來。
端著藥的太後不著痕跡地抖了兩下,宮女“嘭”得一聲跪在了地上,小太監扶著老邁的太醫哆哆嗦嗦,沒撐一息就齊齊跪下來磕頭,“陛下饒命!陛下饒命!”
王滇腦仁腦殼一起疼,既覺得這夢實在是詳細繁瑣,同時心裡隱約升騰出不好的預感,不等他開口細問,那太醫一邊磕頭一邊哭喊道:“隻是陛下為國事操勞過度,陰虛火旺脾胃失和,肝腎精損傷,隻需細細調理即可!陛下饒命!”
說白了就是熬夜熬多了。
日常工作到淩晨兩三點的王總覺得這不是什麼大事,但是在夢裡這麼逼真就是大事了——他沉著臉環視四周,說不清楚是哪個朝代的建築風格奢華大氣,床邊雕著飛禽走獸祥雲流水的香爐燃著香,燭火輕輕搖曳,映照著幾張驚恐又倉惶的臉。
而他早被換上了寬大柔軟的袍子,手背上淺淡的疤痕依舊在,這才讓他放下心來。
身體還是自己的身體。
隻是若在現實世界裡,恐怕沒人會這麼無聊跟他演戲。
驚疑不定的眾人隻見這位帝王審視了他們半天,陰惻惻地開口:“這是什麼地方?”
“陛下,這裡是、是您的寢宮啊。”雲福跪在地上抖著嗓子回答。
“皇兒,你這是怎麼了?”太後再次抓住了他的手。
溫熱的觸感讓王滇的手臂起了層細密的雞皮疙瘩,他沉默半晌,“那我是誰?”
剛抬起頭來的宮女太監又驚恐地趴了一地。
“皇兒自然是北梁最尊貴的皇帝了。”太後乾笑著,以為他這是在點自己不要不知道好歹。
王滇壓下心底的驚詫和疑問,權衡了自己一個現代人假扮皇帝的可行性,果斷選擇另一條路,木著臉道:“頭疼,記不清楚了。”
“李太醫,這是怎麼回事!?”太後這次大概是真的很震驚,攥得王滇的手指齁疼。
“娘娘,陛下的頭遭受……重擊,”李太醫咽了咽唾沫,沒直言皇帝突然發瘋自己捶自己腦袋,“有可能是失憶了。”
太後猛地轉頭,這次王滇早有準備,流蘇擦著他的臉甩過去,險險躲過一劫。
“我的皇兒啊——”太後吸了口氣,一頭紮進他懷裡就哭了起來,“我苦命的皇兒,我是你親娘,十月懷胎把你生下來,你怎麼就這麼命苦呢!”
“…………”王滇被她那一頭華麗的釵環首飾逼得仰起下巴,濃鬱的脂粉味撲鼻,嗆得他劇烈地咳嗽起來。
“陛下!”
“太後娘娘!”
“兒啊——”
大概這群人真是來唱戲的,王滇被勒得眼前一黑,再次昏了過去。
所謂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裡,北梁帝在議事殿一瓶子給自己開了瓢的光輝事跡跟插了翅膀一樣,傳遍了大江南北。
自然也就傳到了梁燁耳朵裡。
北梁帝本人覺得稀奇,“朕自己給自己開瓢?”
充恒一本正經地點頭,“是,據說主子您在議事殿發了好大脾氣。”
“朕從來不發脾氣。”梁燁笑吟吟道:“你見過比朕還要隨和的人嗎?”
“…………”充恒抽了抽嘴角,“主子,挪挪腳,腦漿濺鞋子上了。”
梁燁不怎麼情願地拔出劍,將被踩爛了腦袋的屍體一腳踢開,感慨道:“眾口鑠金啊。”
“積毀銷骨。”充恒這次話接得利索。
梁燁挑了挑眉,看著滿屋子血淋淋的屍體,把擦了一半的長劍隨手扔到了地上,施施然往外走,“燒乾淨,瞧著讓人心煩。”
“是。”充恒兢兢業業開始放火。
梁燁被火烤得慌,抱著胳膊問:“他們從哪兒弄出來另一個梁燁?”
“不知道。”充恒也學他抱著胳膊,“可能是隨便找了個長得像的,可能是易容術,也可能是太後瞞著主子你在彆處養了個雙胞胎兄弟。”
“嘖。”梁燁心情有些差。
“主子,要不咱們回去看看?”充恒攛掇他。
梁燁涼涼的笑,“贗品有什麼好看的,不回。”
充恒一個頭兩個大,“主子,再不回去你就成假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