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滇眉梢微動,難怪之前有段時間梁燁老是嚷嚷著要帶他去秋獵,好似秋獵是件很稀奇的事一樣……
他沒有細問其中緣由,直覺梁燁可能也不願提及原因,於是王滇說:“現在都冬天了。”
梁燁抬起頭來,衝他道:“等明年秋天朕帶你去,教你獵鹿。”
打獵小能手王滇嚴肅地點了點頭,“好,到時候你教我,獵了鹿血給你壯陽。”
梁燁抱著他笑了起來,王滇也跟著他笑。
看得出來梁燁今天很開心,王滇忽然有些後悔非要挑今天拒絕他,大概這算得上梁燁活了二十多年為數不多值得慶祝的日子。
滿腔歡喜地跟他分享成功和喜悅,毫不吝嗇地同他分享自己的江山,結果被兜頭潑了盆冷水——且不論這廝那滿肚子陰謀詭計和精湛的演技,但王滇知道他起碼在這件事情上是真心實意。
可惜有的事情不是真心實意就能如願。
“外麵好像下雪了。”王滇問:“梁燁,看雪嗎?”
一刻鐘後,兩個一個比一個傷得重的人小心地躲過守著後殿門的太監宮女和侍衛,悄無聲息的溜進了議事殿大殿。
夜晚的大殿空曠又寂靜,隻燃了兩列幽幽的長明燈,空氣裡還彌漫著淡淡的血腥味,冰冷威嚴的龍椅在高堂之上,俯瞰著整座大殿。
王滇歪過頭看著那把椅子,隻覺得原本就冷寂的大殿愈發冷了幾分。
“看什麼呢?”梁燁伸手在他眼前晃了一下。
王滇指了指那把龍椅,“那椅子有些硌人。”
“唔。”梁燁點點頭,“朕也覺得,改日讓他們砸了換一把。”
王滇笑了笑,牽著他的手慢吞吞地往前走,“龍椅可砸不得,你若砸,那些老家夥能將你噴死。”
梁燁挑了挑眉,“朕是皇帝,朕說了算。”
“你聽過一句話嗎?”王滇說:“當一個人掙脫了所有枷鎖,他便真正失去了自由。”
梁燁皺了皺眉,“沒聽過。”
“相傳在遙遠的西方,有一位知識淵博的哲人。”王滇說:“這大殿中有些冷,明日讓人把窗戶修一修。”
“然後呢?”梁燁問。
“然後就不會冷了。”王滇往他身邊挨了挨。
梁燁道:“朕是說那位西方的哲人,然後呢?”
“沒了。”王滇笑眯眯道。
梁燁欲言又止,大概很好奇那位哲人是誰,王滇故作不知,拽著他出了議事殿大門。
遠處天際灰暗陰沉,一座座巍峨恢弘的宮殿矗立在那裡,如同數不清的龐然大物,隨時都能將人吞噬,空中飄著細雪,讓夜色愈發朦朧起來。
王滇伸手去接,那點下雪剛碰到指尖便化開,微微發涼,他搓了搓手,攏起了袖子。
梁燁身上披著件同他一樣的厚重披風,平靜地眺望著遠處的宮殿,突然開口道:“朕幼時曾聽人說,議事殿是皇宮中最高的宮殿,站在這裡便能看清楚整座皇宮。”
王滇順著他的視線望去,隻看見一片蒼茫雪景。
“朕卻從未看清過。”梁燁轉頭看向他,“就像人心,朕看不清,也不敢看清,自以為看清了就會死。”
王滇轉頭對上了他的眼睛。
梁燁緩緩道:“朕想相信你,但是朕做不到。”
王滇笑了笑,“我知道。”
冬天的第一場雪紛紛揚揚地落下,被風裹挾著飄進了廊簷,落到了發間,久久未融。
王滇呼出了口熱氣,垂下手來,手背輕輕碰了一下梁燁垂在身側的手背,“冷不冷?”
梁燁下意識握住了他的手,“不冷。”
“恭喜。”王滇偏過頭,溫柔又鄭重地吻在了他的唇上。
明明是個再簡單不過的吻,沒有任何趣味和刺激,卻沾著細雪,讓梁燁的心重重跳了一下。
他伸手摸了摸嘴唇,王滇已經又轉頭去看那綿延無儘的宮殿,“順帶一提,算計人心殺伐果決的樣子特彆帥。”
雖然王滇用詞怪異,但他也能明白個大概,矜持地點頭,“過獎。”
王滇專心地看著雪景,良久,抬起胳膊搗了梁燁一下。
梁燁深沉地站在原地,片刻後還是沒忍住,搗了回去。
王滇瞪了他一眼,梁燁衝他笑了笑,兩個人你來我往好幾回合,又被凍得老老實實挨在了一塊。
“這雪也沒什麼好看的。”
“朕也覺得。”
“那回去吧。”
“再看片刻。”
不知不覺,雪就落了滿大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