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滇回宮之後心情不是一般的惡劣,連平時喜歡往他跟前湊的雲福和幾個小太監都不敢上前,小心地同充恒打聽原委。
充恒回想起自己在外麵趕著馬車聽到的令人麵紅耳赤的聲音,小臉漲得通紅,學著梁燁的口吻凶巴巴道:“不知道!少打聽!”
可惡的王滇,可惡的主子!他要不是太想他主子打死都不會替王滇趕車,結果主子就隻給他帶了包北疆的糖,還要他跟東宮那隻小白耗子分著吃。
都是他的,休想讓他給梁寰。
雲福被他凶神惡煞的表情嚇了一跳,猶豫了許久才鼓足勇氣進門道:“王爺,早些時候百裡承安大人來求見,結果您不在,奴婢便鬥膽讓他先回府了。”
“無妨,我去找他。”王滇低頭看了眼腰間的玉佩,這玉佩當時在崔語嫻的壽宴上被許多人看過,後來梁燁也日日戴著上朝,若另一半憑空出現在他身上,少不得又傳出流言蜚語——也不算流言蜚語。
王滇有些不爽“將玉佩解下來”這個動作,梁燁親手給他係上的,還沒捂熱,索性在外麵又穿了層外袍。
神經病啊。王滇覺得這舉動簡直蠢到了家,梁燁一來一去停留的時間太短暫,他甚至都沒跟他好好算賬,但也無法否認梁燁半跪下來給他係玉佩時,心臟在胸腔裡瘋狂地挑動,開心到恨不得將梁燁抱起來轉個圈。
忒沒出息。
王滇惡狠狠地瞪了那玉佩一眼,低頭將腰帶束好,想起這會兒梁燁估計已經徹底出了大都,雀躍的情緒瞬間又跌落到了低穀。
不如待梁燁打贏了這仗就謀反,把人困在身邊裡好好養著,他舔了舔被梁燁啃腫的嘴唇,要是梁燁輸了那就更沒理由不把人困住了,隻是想想都覺得渾身的血滾燙沸騰。
勉強安撫下自己躁動的情緒,踏出宮門之後他就又變成了忠君愛國的王爺,任誰都想不到楚楚衣冠之下包裹著個大逆不道的禽獸。
百裡承安的府邸意外地簡單,一座兩進的小院,隻有個看起來身量很好不好惹的侍衛,大約也是會武功的,給人壓迫感極強。
“龍驤,去沏壺茶來。”百裡承安示意他。
龍驤警惕戒備地盯著王滇,百裡承安不輕不重地嗬斥道:“這位是丹陽王,不得無禮。”
龍驤衝王滇抱了抱拳,轉身下去了。
“讓王爺見笑了。”百裡承安道:“這粗人不識禮數,王爺勿怪。”
“無妨。”王滇道:“文彬風寒可好些了?”
這有些親近的稱呼讓百裡承安微微不自在,卻也沒提出異議,隻是客氣笑道:“從老師府上回來之後便總反複,如今也已經好得差不多了。”
“文彬,你我一路千難萬險到了大都,也算同生共死,我便開門見山了。”王滇道:“如今朝中魚龍混雜,陛下又遠在前線,手段狠絕非我本意,隻是不得已為之,如今雖湊足了急需的糧草,但這場戰爭明眼人都知道如何,若北梁坐以待斃……文彬,你可明白?”
百裡承安神色微微觸動。
“戰事在外,世家禍患於內,大梁要麼置之死地後生,要麼被活活拖死。”王滇起身道:“在下深知自己惡名在外,然為了大梁,還請文彬放下成見,不為陛下,也為大梁千萬無辜百姓——”
話說到這份上,王滇作勢要跪,百裡承安自然不能也不敢讓他跪,趕忙托住了他的胳膊,猶疑的神色被壓進了眼底,“下官風寒已愈,自然聽憑王爺差遣。”
王滇緊緊攥住了他的胳膊,情真意切道:“若是聞老太傅還在,定然深感欣慰。”
此話一出,百裡承安眼眶兀得紅了,“老師在時便常教導我們,萬事以國以民為重。”
王滇也微微紅了眼睛,“太傅心有大義。”
於是王滇組建的臨時內閣終於湊足了人數,上麵是以晏澤、崔運、卞滄三人為首的元老,下麵又有他招攬來的百裡承安、祁明、曾介等以王滇的身份或交集頗多或私交甚篤但有真才實學的官員,而後他便將最後一個位子瞄準了崔琦。
偏殿裡,崔琦坐在輪椅上,臉色依舊白得嚇人,風輕雲淡地置身事外道:“王爺,此舉不妥。”
王滇比梁燁還要直白,“北梁要是完了,梁寰還有沒有命在?你我如今不去爭不去搶,待哪日梁寰接手了梁國,少不得要落個亡國之君的名號,你當親爹的忍心看自己兒子遺臭萬年?”
這話說得句句紮心,崔琦抬起眼來,目光是前所未有的淩厲。
“你一身的學識本領,此時不用更待何時?”王滇笑吟吟地起身,伸手搭在了輪椅上,俯身同他平視,“崔二公子,你既然能忍常人所不能忍,就該知道皇家多艱難,不管是梁燁、你還是梁寰,哪一個過得像個人樣?梁燁在宮裡喝了十幾年白玉湯,活生生熬成了個瘋子,彆人可以罵他辱他,但你不行,如果不是他,就該是你,同樣你受得這些苦,不是你就該是他……他若真忌憚你,出征前就會將你殺了,焉能留你活到今日。”
崔琦袖中的手微微攥緊,抬眼看向王滇,“你同他非親非故,又為何如此幫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