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7章 番外·稚子(二)(2 / 2)

攬明月 歸鴻落雪 7510 字 9個月前

楊無咎一拍桌子,“對,就是王爺從前搞出來的那個商隊,現在規模甚大,是三國之內數一數二的大商隊,他們現在的大當家叫於廊,聽說從前隻是王府裡的一個小廝……商隊在攝政王眼皮子底下過了明路,那就是實打實的皇商……要不說咱們國庫年年都能塞得滿滿當當……”

“你知道呂恕不?先帝在時給他扔西軍去了,結果他嫌西邊沒仗打,千方百計抓了由頭往西域那邊揍過去了,咱們西邊多了那倆郡全是他打下來的……”

“……啊,那些文官的事情我就不清楚了,玩心眼我又玩不過他們……現在比較有名的就是六傑吧,百裡承安、楚庚、劉賓白、荀曜……還有前幾年那個轟動一時的新科狀元……還有誰來著……反正好幾個都是長霖書院出來的……都不認識……”

“我也不怎麼回來,都是聽那些毛頭小子們說的……”

“陛下如今跟小時候完全不一樣了,沉穩得完全不像個十幾歲的孩子,百裡大人這個太傅實在當得很有手段……攝政王近幾年身體也不太好,正慢慢放權,我瞧著那意思是想讓陛下早日親政……”

大都的酒許久未喝,乍一喝還有些醉人,充恒聽著楊無咎講著大都的人和大都的事,竟然也有了三分醉意。

可惜天下無不散的筵席,天色將暗,他和楊無咎便也要辭彆。

“有空來華東郡找我!”楊無咎笑著拍他的肩膀,“到時候我請你喝最好的酒!咱們兄弟定然喝個痛快!”

“好。”充恒抱著劍點了點頭,目送著他醉醺醺地上了馬。

“駕!”一人一馬消失在了應蘇坊的大街上。

充恒牽著馬溜達到了皇宮門口,借著月色去看那威嚴的城門,從皇宮外麵看,是金碧輝煌巍峨恢弘,但從裡麵看,卻總是院子裡被切割地四四方方的天,狹長到仿佛沒有儘頭的宮道,還有數不清的爾虞我詐。

大概宮外的人想方設法地想進來,宮裡的人卻總想飛出去。

皇宮議事殿,燭火搖曳。

白淨俊朗的少年端坐在椅子上,垂眼看著手中的戰報,他看上去不過十四五的模樣,帝王威嚴已經初顯,整個議事殿一片寂靜。

崔琦冷淡地坐在輪椅上,拿著帕子抵在嘴邊,時不時發出幾聲壓抑的悶咳,原本就蒼白的臉上血色更淡了幾分。

梁寰聞聲看向他,崔琦卻隻是輕輕地搖頭。

百裡承安站在另一邊,恢複女子裝扮的她看上去更顯溫雅,但無論朝野都不敢因為女子的身份輕視於她,倘若一個人已經足夠強大,那性彆將無法成為彆人攻訐她的武器,她極力提議建設女子學塾和科舉,想讓世間門女子不必女扮男裝也可以得到自己想要的,後來她又恢複女裝上朝,蓋隻想告訴世人,她們身為女子本就如此。

君子立世,從來都不該分男女。

馬上就要致仕歸鄉的晏澤再次請辭,卻被崔琦給拒了,他們心裡都明白,許修德之前為什麼會被扔回了安漢郡——梁燁不介意,是因為以他的能耐和性格根本不會在乎底下的人結黨營私,怕是結得還不如他拆得快,但崔琦向來謹慎,尤其忌憚黨錮之爭,晏澤和許修德是師生,同在內閣必然不妥,尤其是如今朝中新官許多都是長霖學子,近來他已經開始大刀闊斧地將長霖派係的官員外調,楚庚和劉賓白便首當其衝。

百裡承安雖然不讚同,但因為她曾在河西廣遠縣任職,也不便多說,隻能儘力從中斡旋。

崔運清正剛直了一輩子,最後卻因為嫡親的孫子犯錯被牽連,險些晚節不保,最後辭官歸鄉,好歹是保全了一家老小的性命,但坊間門說起來,還是覺得攝政王心胸狹隘,大概還是記恨崔家廢了他的雙腿。

坊間門傳言崔琦並不放在心上,他如今已經時日無多,隻想儘快幫梁寰鋪好路,好讓他往後的路能走得更通暢些。

梁寰雖然年少,對這些卻都已經心知肚明,他從五歲開始,阿叔便領著他進議事殿聽事,阿叔死後,十九叔上朝議事也都拽著他,還非要逼他說出個一二三四來,再後來十九叔駕崩,他爹和百裡太傅就更加變本加厲,一刻都容不得他停歇,整個皇宮大概到處都灑滿了他哭嚎的眼淚。

但隨著他漸漸長大,他就再也哭不出來了。

當初阿叔和十九叔拚儘全力挽大廈於將傾,救回來了一個千瘡百孔的大梁,十九叔寧願落了累世罵名,不擇手段地替他滅世家剿勳貴肅清了一條通往皇位的路,他爹崔琦和老師百裡承安還有晏澤這些安平朝的一乾老臣費勁心力讓他六歲就坐穩了皇位,在他尚且懵懂隻知道哭嚎委屈的時候將大梁的百孔千瘡逐一補平,眼看他們也要油儘燈枯,終於下定決心將大梁真正交到他手中。

他們之間門的大部分人或許也隻能陪他走到這裡了,比起不及道彆的阿叔和十九叔,他起碼能目送他們離開。

梁寰將手中的折子緩緩合上,抬頭看向大殿中神色各異的臣子,沉聲道:“回去告訴焦炎,大梁絕不議和。”

“朕要華東郡。”

地上的眾臣嘩嘩跪了一地。

“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北梁元興九年,梁寰親政,同年冬,最後的世家曾家滿門抄斬,首輔晏澤因病歸鄉。

北梁元興十年春,呂恕又往西打了三百裡,北梁再添一郡。

北梁元興十年冬,北梁大帥焦炎率軍徹底收複華東郡。

同年冬,攝政王崔琦薨於大都,百裡承安拜相梧桐殿。

從北梁元興十年收複華東郡開始,少年帝王終於徹底將龐大的國家攥在了自己的掌心裡,拉開了元興盛世的帷幕,他同他的老師百裡承安一起,在北梁上下掀起了浩浩蕩蕩的改革,此後二十多年的時間門裡,先後滅樓煩、東辰、南趙,繼大安朝滅亡百餘年之後,中原大地上終於再次迎來了久違的大一統。

而梁寰的名字,則成了北梁史書上最濃墨重彩的一筆,千百年後,世人仍對這位年輕的帝王充滿了溢美之詞,隻可惜他三十餘歲便早早駕崩,獨留老相百裡承安獨撐盛世,又不知讓文人墨客留下多少惋惜。

泛黃燒了一半的紙錢繞著岩壁上橫出來的棵枝椏橫斜的枯樹轉了幾圈,不急不緩地飄向了遠處的長天。

“哥,我打算去西域了,不知何時才能回來看你們,你和王滇保重。”

夕陽西下,長滿了青苔的百年古道上馬蹄聲噠噠,山壁岩石上爬滿了藤蔓,在晚霞中隨風搖曳。

充恒牽著那匹花色極醜但早就瘦到不成樣子的老馬,單手抱著劍,從兜裡掏出來了塊點心扔進了嘴裡。

還是難吃,嘔。

一人一馬逐漸遠去成了兩個小黑點,最終在長天古道下消失不見。

山川曆曆,江湖路遠,便也各自珍重。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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