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謙之是出生於地球,而後成長於地球,最終心碎於地球的徹頭徹尾的地球人。
以地球的標準來看,他的身家並不貧困,不如說是那個詞語完全的反麵詞。
沒錯。白謙之是上流社會的貴少爺。即使在貧富差距已經不大的二十二世紀,起跑線也完全高於絕大部分人的富家子弟。
然而。
白謙之在過去存活於地球的十九年間,並沒能從這富裕的家庭中得到他想要的東西。
白謙之想要什麼?其實那很簡單,並且從未變化過。白謙之生來就過於悲觀,對待一切都以「否定」為前提向外延伸。那份悲觀讓他能比彆人更容易看穿事物的本質,也讓他對世界無法產生期待,難以接受外界。
因此,封閉於僅僅一個屋簷下的悲觀靈魂,唯一想要的是家庭的溫度。
白家的父母……白謙之無意用惡毒的話或者刻意的抹黑去形容他們。但毫無疑問——這兩個人都糟透了。
由於父親一年中大概隻有十來天會回家,其餘時間全都泡在公司裡,那麼,姑且先來看看母親的狀態吧。
白謙之把費洛彼斯送的藍紋直劍放在枕頭下,短劍依然帶在身邊。為了讓那東西能穩穩掛在自己腰間被衣物埋住,他特地找了條原本絕不會穿的皮帶係上。做完這一切他來到二樓的母親房門前,沒有敲門也沒有問候,直截了當打開門。
房間內沒有人,這是當然的。亂作一團的鋪蓋卷堆在床上,這是當然的。這個女人當然不會在出門前告訴兄弟倆她要去哪裡,也當然不會收拾房間。
說到母親。
首先,白謙之不否認她是愛著兄弟倆的。或許是她的人太笨拙導致她的愛也那麼笨拙,或許是她太年輕,還沒做好準備麵對都已經快要長大了的兄弟倆,總之——無論有再多做得不好的地方,她是愛著兄弟倆的。
其次,要一遍又一遍重複強調的是——她是個不稱職的母親。
她不會接送兄弟倆,不會關心兄弟倆每天是什麼時候出門,什麼時候回家。她要麼是一大早就離開家,黃昏才被她那群富太閨蜜送回來;要麼就是在床上待一整天,直到白謙之回家做好飯親自叫她,才會揉著亂糟糟的頭打著哈欠走下樓來。嘴裡說著「謙之真懂事,媽媽好感動」一類沒有絲毫意義的褒獎,晚飯過後,又揉著頭打著哈欠上樓。
白謙之是恨她的。
但和對那個男人的徹底憎恨不同,白謙之恨的是她的無能。他恨她的軟弱,恨她已經身為人母,還像一個逃避現實的孩子一樣,做著自己還是少女的夢。
特地要來這裡一趟,是白謙之想驗證再次見到這個女人,會不會心痛。
不過既然她不在,那就算了。
白謙之有些暗自慶幸不用自己和自己打一場仗似地幫她匆匆整理好被子,關上門離開。
現在還是早上,既然白敬之幫忙請了假,白謙之今天姑且不打算去學校。
以日曆來看,這個舞台發生的時間在白謙之的十五歲。更具體的時間是初春。倘若要以這作為基準,則緊接著會產生一個問題——
現在存在於此的這副二十一歲的軀體,與十五歲的軀體相差也太多了。
身高不是重點在乎的地方,產生絕大變化的除卻身體幾乎比原來壯實一整圈以外,最為重要的是神態。
白謙之幾乎想不起來,弟弟離世前自己的目光是怎樣的。
反正肯定不會像現在這樣陰鬱、可怕、蒼涼。滿臉透著未老先衰的悲哀和對世界的怨恨。
假若要以這樣的一張臉與地球上過去的人們相處,恐怕不是迎來擔憂的目光就是迎來憎惡的目光。以前在學校雖然也不合群,至少在神態上不會這麼明顯。
不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