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希望我被撞死是嗎。”
“當然沒有那個意思,隻是你們的氣質很像,你應該懂我的意思。”
“是是,你就是想說我這種人一看就沒有好下場。”
“哈哈哈哈……”
看得出前仰後合的老毛笑得很開心。笑過之後,老毛又點了支煙。
“說吧。我知道你找我是有話要說的。如果還需要時間準備,我們可以多坐會兒。”
這次白謙之沒有嗆他。
“老毛。”
“嗯。你說。”
“如果我說,這個世界隻是我的一個夢,而你隻是我在夢中的回憶和幻影,你會怎麼辦。”
“是嗎?那我放心了。”
“放心什麼?”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起碼證明你還想見到會出現在這裡的我們。我們這群人或者地球對你來說,還是有重量的。”
“那算什麼啊……”
白謙之擺出苦笑。
沒有重量……這個地方怎麼可能沒有重量。
在這裡,曾有他的一切。
即使失去了也沒有與之分割開,即使不願回頭也始終未曾走遠。憎恨也好、追憶也好、憤怒也好、不舍也好……那些東西早已成為他的血肉,支撐著他苟延殘喘的如今。
隻是白謙之明白。
他什麼都可以做,唯獨不能再繼續留戀。
即使再留戀,這個地方也已經成為他無法歸返的地方。這裡已經什麼都沒有了。沒有他要見的人,也沒有會等著他回去的人。留戀就是想回頭,而白謙之的決心是不擇手段地前進。
“我再多問一句。現在這裡和真實的世界,有什麼區彆嗎?”
“敬之死了。”
白謙之緩慢地把那幾個字從牙縫裡吐出來。
“是嗎,是嗎……”
老毛用沉重的語調重複,然後他遲疑著問:“你,想好選哪一邊了嗎?”
“老毛。”
白謙之偏過頭去看他。
“這根本不是一個選擇題。”
上半句和下半句之間的沉寂讓人覺得仿佛有一個世紀那麼長。
“哈哈哈,對。這不是選擇題。”
老毛落寞地笑著。
“白謙之,我到底應該怎麼做才能幫你。”
他的語調不複以往的輕佻,而是變成了一種白謙之從未見識過卻覺得理應如此的,絕望而窒息的嗓音。
“看見你,我有時候會想。如果每個人生下來都有自己注定的使命的話,你這樣的人,該去向何處?如果每個人都能被另一個人治愈的話,你身上的傷痕,誰能夠撫平?”
“誰知道呢。能容納我這種逆子的地方,真的存在嗎?”
白謙之用同樣的笑回答他。
“而且,你又有什麼道理非要幫我。畢竟我們不是一類人……對吧。”
“是啊……我們不是一類人。”
老毛點頭回應,冒著微弱火光的煙頭大幅度顫抖。
“我至少想幫你做點什麼。”
“那有什麼關係呢,老毛。”
白謙之把手搭在他那抖得不像樣子的肩膀上。
“隻是看著有什麼錯呢?兩條互相張望卻無法交集的平行線,一條斷裂了,另一條即使什麼都沒能阻止也是沒有錯的……老毛,你是沒有錯的。”
黑得讓人意識遲鈍的夜裡,隻有無力而悲傷的可怕氛圍在兩人之間互相傳導。
最後,老毛的煙還是掉了。他以近似懼怕又更像崩潰的語氣說:
“白謙之,假如你想留下,沒人會怪你的。”
那種事,我當然知道。
但是,時候到了。
白謙之以隻有自己能聽見的聲音呢喃,在輕易把他吞沒的黑暗中留給老毛一個顫抖的道彆。
“謝謝你,老毛。不過我的這份美夢……該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