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世亨。你估計是累了,傷口愈合確實會發燒的,快抓緊時間休息一下。”怕劉世亨再說下去會動搖軍心,把勞隊和老隊員們惹急了,賀堂堂上前攬住他肩膀,手臂默默用力,硬把他拖到一邊按著坐下。
然後給了根煙,幫他點上。
…………
又兩個小時的行軍後,天空下了一次陣雨。等1777找到避雨的地方,雨停了,勞簡想了想,乾脆讓大家就地睡一會兒,補充睡眠。
預定一共就三個小時睡眠時間,除去放哨的兩個外,疲憊的隊員們幾乎全都第一時間入睡。
劉世亨依然在隊尾,身邊的賀堂堂已經在打呼了,他完全睡不著。
為免太過恐懼,劉世亨特意讓自己回想了一會兒在港城娛樂城的幾個老相好……可惜思緒依然時不時就從綺麗的畫麵,一下子蹦回到現實。
“去尼瑪的吧……咬死了,會死的啊。”抬眼,看著外麵的天空,劉世亨小聲嘀咕了一句。
這一句話無聲消散在漆黑的荒原,但是兩秒後,它開始回響在劉世亨自己腦海裡,跟打了一聲雷似的,餘音滾滾。
“去戰鬥會死,逃跑也會死……那如果我既逃跑,又死了呢?!是讓他們以為我跑出去死了。”
“我不回家,反正我有錢,還有以前的賬戶,我到哪不能生存?”
“等躲個十年八年的,要麼跟全世界一起沒了,要麼大尖砍完了,蔚藍也沒了。就算都不是,到時候青子至少也是上將了吧?”
“這高原這麼大,它太複雜了,這次參戰的隊伍也很複雜,每天那麼多犧牲和意外……”
劉世亨這麼想著,想著……心臟砰砰地跳起來。
“後方的大尖應該都已經清理得差不多了,我從哪不能出去啊?”就地回頭,就算是一個人,劉世亨也自信能走出去,因為一直盼望青子他們能來,他一路過來,都做著標記呢。
“不會再有這樣的機會了。”
“對不起,大家。對不起,青子,瘟雞、堂堂……”
沒有時間去想更多了,劉世亨故意弄了點動靜出來,拿水喝,同時把身上的存折分出來三本,每本兩百萬,塞進賀堂堂的背包裡。反正密碼他們都知道。
這樣,又躺下來等待了一會兒,確認沒有人注意他,劉世亨默默爬向一旁,爬進草叢。
從山坡正麵一直爬到山背……他開啟裝置開始奔跑。
瘋狂地奔跑。
身後呼呼的風聲在追著他。
他跑了挺遠,繞進另一座山背。隻要再從這裡繞過去,他就可以回歸標記路線返回,然後尋找機會製造逃跑後死亡的假象,再脫離戰場。
軍情重要,勞隊他們肯定不會來追我……
“我去你嘛的。”一個高大的身影,或者說負刀的輪廓,站在山穀隘口高處等他,說:“我去你嘛的,劉世亨。”
“……堂堂?”劉世亨停下來,身體僵在那裡,訕笑說:“你早發現了啊?”
“你說呢?”賀堂堂發現了,在劉世亨背景還在坡上的時候就發現了,他沒有當場叫破,而是追出來這麼遠……是因為他如果當時直接叫破,劉世亨就確定是逃兵了,等待他的就是軍法。
“跟我回去,就當咱倆出來尿尿聊天了。”他有些惱火地接著說道。
劉世亨沒動,“我不。”
鏗,賀堂堂抽刀。
“不用嚇唬我,你下不了手的……我也不會跟你回去。”劉世亨說。
“嗬嗬”,賀堂堂笑一下,說:“不砍你,打暈就好了,我扛你回去。”
說著,他拎刀走過來,手腕一轉翻到刀麵。
“……”劉世亨看著他走到麵前,先笑起來……突然變成哭,齜牙咧嘴,五官互相擠著,哭得很醜,像一條蟲子,“你留我乾嘛啊?你把我留下來,有什麼用嗎?啊?”
賀堂堂愣住一下。因為確實是沒什麼用啊。
“我留在蔚藍真的沒用啊,真的沒用。要不是遇到青子,像我這種廢物垃圾就是炮灰,炮灰你懂嗎?唰,揮一下就沒了,早就沒了……要是在彆的小隊,我也早該因為臨陣退縮,被軍法從事了。”
賀堂堂還是沒吱聲。
劉世亨顧自繼續說:“我要是青子,吳恤……”
“你是也沒用,給你他們的天分也沒用,因為他們天賦再好,也是一次次用命在拚。”賀堂堂的語氣篤定,說:“你怎麼不想想瘟雞呢?”
劉世亨沉默了一下,“是,我服瘟雞……可是我就不是他啊,不行嗎?我就是怕死,不行嗎?你們難道不是一直都知道?青子不知道嗎?”
“知道,可是青子也沒嫌棄過你。”
“是。所以我除了被照顧,浪費青子源能塊,我什麼都沒乾……所以你們非留下我乾嘛?這次的情況特殊,我跑又不會牽連誰……所以你彆告訴他們啊,彆告訴青子,彆告訴瘟雞……”
賀堂堂眉頭皺起來,思索著。
“你讓我走吧,堂堂。就當我死了,就當你們本來就沒有我這個兄弟。”劉世亨雙膝一軟,“我求你了,堂堂,我求你。”
賀堂堂避開了,閃到一旁。
劉世亨跪在地上哭泣。
突然,他感覺背後有動靜。“吭啷”,他的死鐵戰刀被賀堂堂拔出來了,而後插在他麵前的地上。
這把刀是劉世亨的,但是它曾經被張道安借走過,砍過大尖,不止一具。張道安犧牲的時候,手裡還握著它。
“離開戰場錢,記得把這把刀,留在有蔚藍戰友能看到的地方。”賀堂堂把所有邏輯捋了一遍……做了決定,最後背著身問:“你自己能出去?”
正握了刀往前走的劉世亨,猛地整個人僵住一下。
“嗯。”他點頭。
賀堂堂不再說話了,也沒有轉身道彆。
劉世亨也不敢回頭,一直到他離開山穀,找到自己留下的標記,獨自走進荒原夜幕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