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刻,跟韓青禹一樣站在高台上,麵向十萬老兵致意的,還有溫繼飛、吳恤、賀堂堂、鏽妹。
他們跟著他裝沒事低頭走向主席台,跟他一樣走到中途沒有辦法不停下來,最終跟著他站在了這裡。
麵對下方十萬人的陣列。
對於他們這種人來說,麵對源能軍陣,長刀如林的感覺,似乎總是特殊的。哪怕同樣的情況發生再多次,這一點也不會有任何改變。
而這一次,尤其不同於常。因為此時下方站著的那十萬源能戰士……
他們幾乎全部,原本都已經離開戰場了。這些人數日前剛從二線、後勤、退役後的社會崗位和家中而來;
他們中多數人的年紀,大致正好與韓青禹幾人的父輩相當,甚至其中有一部分要更年邁,更蒼老一些;
他們中的不少人,都一身舊傷,甚至身有殘疾。
人在台上,韓青禹不自覺猜想,他們中也許有一些人來自第九軍,也許曾做過新兵營的教官,或者出營試煉的考官,曾經眼見過,聽說過,一個名叫韓青禹的新兵。
十萬人,統計表上準確的數字是十萬零兩千三百二十一人……他們現在統一的名字,叫做老兵。
這些老兵們,現在站在這裡,正準備開啟人類曆史上第一次麵向穹頂之外的遠征……作為人類可以接受的“代價”,赴死遙遠星辰。
他們自己知道這一點,也許比誰都清楚。
但是,他們還是回來了,在沒有任何強製征召的背景下,主動選擇歸來。
“你看右邊。”沉默中,溫繼飛在身後小聲說了一句。
在他提醒韓青禹的時候,吳恤的目光,早就已經在那邊了。
那是一個明顯有些淩亂的軍陣,陣中戰士發型古怪,裝飾與表情古怪,身上的作戰服與武器也完全不統一……
一眼看下來,唯一一致的,大概就隻有他們背後的蔚藍軍製第十代源能立體機動裝置了。
他們來自不義之城。
既然蔚藍給他們統一發放了第十代裝置,那麼很明顯,他們加入火星遠征這件事,是得到了蔚藍官方同意的。
如同蔚藍軍陣一樣,不義之城的千人陣列中,也大部分都是已經有些蒼老的麵孔……也許,他們視自己為人類源能武裝中可以作為“代價”的另一部分吧。
然後,還有一小部分,是相對年輕的身影。
貓姑娘阮氏明月剪了一頭短發,穿著黑色的作戰服,像一個清秀漂亮極了的假小子(除了作戰服勾勒出的曲線),背著一把短刀站在隊列前列……此時,正昂著脖子,微歪著頭,目光挑釁(調戲)地看著台上的某人。
除她之外,束幽也來了。作為不義之城的老大,似乎是沒注意,才也站在了士兵隊伍裡,於是特意冷著臉,偏頭站在了隊伍的後段。
可是他那一頭白發……
“記得他好像也就四十歲不到吧,幾年不見,以為弄一頭白發,就能冒充老兵了麼?”韓青禹在心裡想著,也不知道束幽老大這幾年,是不是已經觸碰到穹上級的門檻。
台上不是打招呼,說話的地方,韓青禹幾人正準備就這樣一聲不響退場。一旁的主席台上,此次火星遠征的最高指揮官,葉爾格納老上將,突然站了起來。
“青少校,說點什麼吧。”老上將主動開口,伸手示意台下老兵的同時,目光誠摯看著韓青禹。
這情況有些特殊,因為按道理,遠征誓師儀式第一個發言的人,明顯應該是他這位總指揮官。
但是,眼前的這一幕畫麵,原本也就是特殊的——台下列陣的是來自蔚藍的十萬老兵,而台上與他們相對的,是溪流鋒銳的核心團隊。
……其實大體這個世界的每個人心裡都很清楚,這一戰真正將帶領這十萬蔚藍退役老兵去火星赴險和戰鬥的,就是溪流鋒銳青少校和他身邊這幾個人。
作為蔚藍高層,葉爾格納和克莫爾當然也清楚知道這一點。他們出於完全的理性,做出了這樣的選擇和決定,並認為這樣才是正確的,但是,這並不代表他們不會因此感到負罪與愧疚。
…………
請,見青少校有些愣神的樣子,葉爾格納老將軍微笑著,欠身用手勢又表示了一次。
在這種情況下,推托和謙讓什麼的,顯然隻會讓人尷尬,更何況在場大家都是軍人。
原本沒準備開口說話的韓青禹,點了一下頭。
他本就不是矯情的人,在溪流鋒銳他最嚴厲杜絕的東西,就是矯情和糾結,不管在戰場上還是生活中都一樣。他隻是不太喜歡這類場合,偶爾容易尷尬,同時更習慣用行動而不是語言表達自己而已。
“那就習慣一下吧,因為老兵們。”在心裡對自己說了一句,韓青禹目光轉回,望向台下的前輩們。
然後,他突然笑了一下。
僅僅因此,台下軍陣及廣場周邊的人群裡,一陣低聲嘩然。
因為,其實青少校很少在公眾麵前笑過。對於這個世界來說,他過往的形象,更多是一個表麵孤僻,冷淡甚至冷血的強大人類戰士(說表麵是因為人們都很願意相信他內心的熱血與善良,儘管這個世界長期流傳他曾經的那個外號,以及他在與人相處,尤其是在與女性相處方麵的某些神奇事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