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當事人在兩名圍觀群眾的注視下和另一名當事人敘述當時在現場發生的事。
末了周昊還補了一句:“聽完之後你有印象了嗎?”
尤可:“完全沒印象。”看不出來周昊在顛倒黑白這方麵還挺有天賦的,臉不紅氣不喘,說得煞有介事。
如果她真的失憶了,指不定就真的信了他的說辭。
七分假三分真。
周昊深深看了她一眼,然後對著駱軒和吳森說:“我要休息了。”
駱軒挑眉:“所以?”
周昊冷淡地開口:“你們可以走了。”
吳森再次弱弱地舉手:“我是陪護……”
“有人全天守在外麵,等下也會有專門的陪護人員過來。”言下之意,吳森這個業餘的、一點都不靠譜的陪護可以走了。
吳森腦袋耷拉了下來,可憐兮兮地轉身看向尤可:“可哥那我走啦。”
“嗯。”尤可也覺得讓吳森這個不僅不靠譜還吃病人水果的非職業陪護離開是個很明智的決定。
所以即使她即將和充滿謎團的周昊在一間屋裡單獨相處,也不想讓這個隻會製造類似嗑瓜子等噪音擾人休眠的吳森留在這。
至於駱軒,趕緊走,話多還煩人。
她沒忘記這人不久前還拿小刀往她身上刺,要不是她躲得快,應該早就死在這張床上了。
駱軒也起身離開:“小尤可,好好休息,我就不打擾你了。”
兩人和尤可道了彆,相繼離開。
作為官職蠻大的周昊,完全被無視了。
但他也並不是很在意這兩人對他的態度。
他走到尤可床邊坐了下來。
尤可側頭看了他一眼:“怎麼?串供完之後還要殺人滅口?”
周昊不理會她的調侃:“你什麼時候看見的。”
“看見什麼?”尤可的態度漫不經心。
“我脖子後麵那個麒麟。”周昊的語氣沒有起伏,挺直了腰杆坐在床邊,一眨不眨地看著尤可。
像是想從她的表情看出蛛絲馬跡。
尤可語氣散漫:“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就看到了。”
“那你藏得挺深,既然一開始不說破,為什麼突然告訴我,不怕我滅口嗎?”周昊的語氣裡沒有威脅的意味,仍然平平淡淡的,像是在普通地聊著天。
“不怕滅口,但怕疼。”尤可無所謂地笑了笑。
“全世界的人都能殺我,除了你。”
這句話就像是一顆石子投入了他的心湖,激起了一片水花。
好熟悉,他一定在哪裡聽過這句話。
可是不管怎麼想都想不起來。
她認識他,這裡不是他們初相識的地方。
他從腰間掏出一把手木倉指著她的額頭:“你知道那隻麒麟的含義,對嗎?”
“有沒有人跟你說,用木倉指著彆人的頭不禮貌?”
尤可左邊嘴角向上方揚起,忍著骨頭散架的疼,緩緩抬起左手,抓住了周昊持木倉的手。
她輕輕移動著那隻手,將木倉頭指向自己的心臟。
周昊並沒有反感她的觸碰,也沒有試圖抵禦她的力道,而是順著她手的移動方向,慢慢將木倉移到她胸前,對準了她心臟的位置。
“我雖然能看到你脖子後麵的麒麟,但我不知道它代表的含義。”
尤可望進了周昊深邃的眼眸裡,“如果你對我的話有疑義,不妨可以驗證我剛剛說的那句話。”
她的嘴一張一合,像是有著蠱惑力,“全世界的人都能殺我,除了你。”
周昊感覺自己的太陽穴忽然跳了一下,有種類似於電流的東西在頭部竄動。
“要試試嗎?”尤可的笑邪氣而肆意,聲音充滿蠱惑。
“小麒麟。”
無數個畫麵在周昊腦海裡閃現,不同的場麵,不同的環境,各色各樣的人穿插其中,而有一個人穿著不同的衣服,有著不同的身份,卻有著同一張臉,也有著同一個名字。
恣意張揚地對著他笑。
“你到底是誰?”是少年低沉的嗓音。
“尤可啊,忘了?”少女話裡含著笑意,“尤其的尤,可人的可。”
大量的信息湧入他的記憶裡,讓他一時之間頭腦炸裂。
身體不受控製地繃緊,而握著木倉的手,也不受控製地動了動。
一顆子.彈從配有消.音.器的手木倉射了出來,準確無誤地命中了尤可的心臟。
鮮血從她胸前的衣服蔓了出來,一大片刺目的紅,紅得讓人心驚。
那片紅總算拉回了他一點理智,他扔掉了手中的木倉,緊張地看著臉色煞白的尤可。
他並不想殺她,剛剛隻是身體不受控,意外扣下了板機。
“尤可!”下意識,他按住了她的傷口,不想讓血流得那樣凶猛。
該死。
滿眼都是尤可胸口那片紅,所以他沒注意到尤可略顯怪異的表情。
“雖然不算大,但我自認為還是蠻有手感並不算小,你現在,耍流氓?”
聽到尤可還算平穩的聲音,周昊猛地轉頭,看到她清澈透亮的雙眸。
那表情,有種山雨欲來的感覺。
“手感好嗎?”尤可問道,“這麼久還不放手,應該是挺好的吧。”
周昊呆滯了半秒,重新轉過頭,看到自己雙手按在她的傷口上。
他臉色一沉,拿開了雙手。
下一瞬,他將她的衣服掀起來。
完全沒料到他的舉動來不及反應甚至有些措手不及的尤可:“……”
胸前沾滿了鮮血,可本應存在的傷口連一點痕跡都沒有留下。
光潔滑嫩的皮膚除了沾滿了血,根本沒有留下彈.孔。
如果不是那些還帶著暖意的血沒有消失,他以為剛剛那一木倉是他的幻覺。
滿腦子還沉浸在彈.孔消失的異常狀況中,他整個人被拽著壓到了床上。
尤可一隻手掐著他的脖子,另一隻手禁錮住了他的一雙手。
她表情冷漠,聲線冰冷,就像看著死人般看著他:“流氓耍得挺開心?”
周昊的脖子上的青筋凸顯出來,脖子漲紅,紅色漸漸蔓延到了臉上,整個頭就像充血般,看起來有些不忍直視。
但他難得沒有反抗,那雙深邃的眼對上了尤可無情且漠然的眼,艱難地開口說道:“我應該認識你……對嗎?”
尤可仍舊慢慢收緊了自己手裡的力道,周昊的眼球慢慢突了出來。
她仍舊不帶感情地開口:“從你剛才的表現看來,你應該全部記起來了才是。”
“如果我說……”被尤可掐著脖子而呼吸困難的周昊仍舊努力地一字一句說道,“我什麼都不記得,你應該也不信吧。”
“嗯,我不信。”
尤可垂首,兩人臉的距離隻間隔二十公分。
“我現在殺死你,也算為民除害吧,據我猜測,你應該屬於敵對勢力吧。”
“嘀——”刺耳的聲音貫穿尤可的耳膜,疼得她手一鬆,周昊重獲自由。
“檢測到任務者的危險心理及危險行為,現予以電擊處罰。”
“滋滋滋——”
強烈的電流席卷全身,尤可沒能禁受住這個持續不斷的電擊,眼前一黑,直接昏了過去,整個人趴在了周昊身上,神色痛苦。
尤可整個人壓在周昊身上,他本身也受著傷,突然間一個人的重量就壓向他,疼得他倒吸了一口涼氣。
他看著雙眸緊閉眉頭緊簇的尤可,喊了一聲:“尤可?”
尤可再次醒轉已是黑夜。
她的眼皮有些重,花費了好大的力氣才勉強撐開。
視線還有些模糊,隻能看到天花板上吊著的燈,燈的輪廓也瞧不清,隻能看到發散的光暈。
“醒了?”旁邊有一道低沉的男聲響起,“我叫醫生過來。”
視線逐漸清明,她看到醫生又是掀開她的眼皮又是打開她的嘴巴,上上下下把她又折騰了一遍,檢查完後終於住手了。
醫生也不對著尤可說注意事項了,而是對著周昊認真囑咐:“不要再讓她動了,一定要靜臥在床,要是再大幅度折騰,這個身子就不能要了。”
周昊點頭表示明白:“嗯,我知道了。”
一群人呼啦啦離開了病房。
周昊不知從哪裡整來了一張高級軟椅,就放在她床旁,她醒來時他就坐在那,處理著手上的工作。
尤可這會兒彆說動了,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自作孽不可活,她就不該那麼衝動。
“喝水嗎?”周昊的表現就像一個儘職的陪護,滿足病人的一切需求。
尤可喉嚨乾澀,看著等待她回答的周昊,點了點頭。
一杯溫熱的水遞到她嘴邊,周昊還貼心地放了根吸管。
“你現在不能動,也不能扶你起來,喝水就用吸管吧,醫生都跟我說了。”
幾個小時沒喝水,尤可渴得厲害,但現在她吞咽口水都疼,就算想“咕咚咕咚”一飲而儘,此刻的她也隻能小口小口吸著,一點一點把水咽進肚裡。
她喝了多久,周昊就舉了多久的杯子。
也不催促,就慢慢看著她喝,手穩穩地拿著杯子,一點都不晃。
麵對如此詭異的現象,尤可喝水喝得心安理得,也不害怕,淡定的像是兩人相處一向如此和諧,沒有半點隔閡。
一杯水,她喝了三分鐘。
周昊就靜靜舉著杯子舉了三分鐘,半點嫌棄與不耐都沒有。
尤可喝完水,眼睛還是有點難受,精神也不太好,索性眼一閉,又睡過去了。
周昊一言不發,由著她繼續睡,將杯子重新放回桌上,又開始忙活手頭上的事。
尤可又一次醒來已是深夜。
床頭亮著一盞小燈,整個房間光線昏暗,周昊借著這點微弱的光低頭看著書。
感覺他並不需要休息,而是一個永遠在運作的機器。
幾乎是她醒來的瞬間周昊就注意到了,“喝水?”
“要一點。”
周昊重新給她倒了一杯溫水,照樣是拿到她嘴邊,讓她就著吸管喝。
尤可喝完之後鬆開了吸管,頭微微偏向一邊,周昊就把杯子拿走了。
“突然間這麼賢惠,實在是讓我誠惶誠恐。”話是這麼說,她的臉上也沒表現出相應的表情。
被伺候得舒舒服服的神情倒是展露無遺。
“應該的,畢竟是我讓你變成現在這個樣,抱歉。”
聽到周昊的道歉尤可有些詫異,她緩慢地抬頭,看到了周昊充滿歉意的臉。
她沉默了。
總覺得哪裡不對勁。
周昊不是個輕易道歉的人,應該是哪裡出了問題。
“道歉?為什麼道歉。”
這隻是普通的問句,但周昊潛意識覺得尤可心裡還有氣,對於他的道歉不屑一顧。
所以他的態度又誠懇了一些,儘管這讓他感覺有些彆扭:“雖然你某些言行舉止觸怒了我,但我沒有控製好自己的脾氣對你使用電擊棒是我的不對,我道歉。”
“你……”尤可細細琢磨著他這句話,“對我使用了電擊棒?”
“醫生說你受了刺激,很有可能會遺忘一些事,但你忘記了不代表這些事沒有發生過。這段時間內,隻要你沒完全修養好,我都會一直在這裡照顧你。”
“我因為說了什麼或者做了什麼觸怒了你?”尤可覺得越來越詭異了。
周昊的表情不像是在說謊。
還是說她被電完之後記憶錯亂了?
周昊解釋道:“你質疑我,覺得我是間諜。所以當時我沒控製住情緒,對你動手了。”
尤可看著他的臉,他也看著她的臉。
兩人對視了幾十秒後,尤可率先移開目光,“沒有彆的了嗎?”
周昊覺得尤可話裡有話:“你想問什麼?”
尤可看著窗外高懸在空中的月亮,輕聲道:“沒事,我累了。”
“嗯,好好休息吧。”
尤可也沒有閉眼,就靜靜看著夜空,看著那輪發出溫暖光芒的皓月。
周昊的記憶被篡改了。
她不知道為什麼會出現這種情況,也不知道是誰動的手,但肯定有人在幕後推動這一切。
不管是讓她成為任務者穿越在各個世界,還是說周昊這個被選定為反派的任務目標,都被安排得明明白白。
隻是他們這些棋子不知道而已。
隻能順著彆人安排好的路,一步一步走,走錯了還得接受懲罰,而他們還不知道為什麼錯了。
周昊看了一頁書,轉頭看了一眼床上的人。
她看著窗外有些出神。
安靜的房間突兀地響起了周昊的聲音:“你什麼時候看見的?”
神遊中的尤可被他的話召回了神誌:“看見什麼?”
她轉頭,看這目光灼灼看向自己的周昊。
“我脖子後麵那個麒麟。”
熟悉的對話。
尤可一下子想起了幾個小時前兩個人爭執的開端。
他不記得了,他忘了吳森和駱軒離去後他們兩個呆在房裡發生的所有事。
全部忘記了,就像是記憶被清空了,然後強行嵌入了一段不屬於他的記憶。
周昊見尤可又閃神了,低聲喚了一句:“尤可?”
尤可眨了眨眼,“今天。”
周昊低聲重複道:“今天?”
“今天你來探病的時候,不知道為什麼,突然發現你脖子後麵有東西冒著火光。我剛好對遠古神獸有研究,看著像,其實我也不太確定是不是。”
“嗯。”周昊不疑有他,應了聲,也不打算追問。
兩人又陷入了一陣尷尬的沉默中。
“駱軒這個人有問題,他說的話,你不要全信。”周昊忽然轉了個話題。
“比如?”尤可接著他這個話題說了下去,“他質疑你是敵方勢力成員這件事?”
他被篡改的記憶裡,他們兩人就是因為這件事起了爭執導致他失手用電擊棒將她弄昏。
知曉他們各自的情況及掌握的信息,精準地篡改記憶而不顯得唐突,一定是對他們了如指掌的人做的。
或者那不是人,而是莫名其妙將她拉進無數個世界完成任務的係統。
周昊不置可否。
他的態度等於默認了駱軒的猜測。
“他也不是什麼省油的燈,你少和他接觸。”
這個“也”字用得很傳神,那另一個“不是省油的燈”指的隻能是周大隊長本人了。
說實話,她兩個都不想接觸。
可是一個是任務目標,另一個總是往自己跟前湊,不要臉程度和吳森有一拚。
尤可不想和他說話了:“夜深了,你也睡吧。”
潛台詞是不要打擾她了。
“嗯,你睡吧。”
尤可睡了一天,說實話現在已經睡不著了。
但不睡似乎也沒彆的事情可以乾,也就閉上了眼,開始天南地北地想東西。
想到了她死後經曆的這些世界,又想到了最初的那個世界。
那個屬於她自己的世界。
她是個孤兒,打從有記憶起她就開始沿街乞討,是個沒人要的小可憐。
後來被撿走了,當成雇傭兵培養。
她接受了最殘酷的訓練,經曆過最嚴厲的鞭打,流過血揮過汗,無數次想要尋死,最終還是生的希望讓她堅持到了最後。
她被培養成了一個完美的執行任務機器,赴湯蹈火,就沒有她不能完成的艱巨任務。
之所以沒有尋死,是因為有個和她一樣被撿回來的小男孩,他一直鼓勵她,這才讓她打消了尋死的念頭。
那個小男孩的模樣她不記得了,因為他體質很弱,根本經受不住那樣殘酷的訓練,最後因為承受不住過大的訓練量,身體不能負荷。起初隻是患了小感冒,然而一直好不了,加上生病了也要訓練,最終小病釀成大病,不久就離世了。
回想起來,這個弱雞的人物設定,怎麼跟某個人有點像……
她閉著眼,擰著眉,努力地回想那個出現在她生命裡拚命鼓勵她的小男孩。
叫什麼來著?
長什麼樣?
太久遠了,久遠到她都快忘記有這麼號人了。
“你好,你是被抓來的嗎?唉,彆怕,隻要堅持下去,你能得到所有你想得到的。好歹這裡,還是包三餐的嘛,想開點。”
“為什麼要死?死了之後一切就沒了,你就在這個世界上徹底消失了。之前你不是說想成為強者,讓其他人不再小瞧你,不再對你冷眼旁觀、冷嘲熱諷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