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五十九章白河夜船(2 / 2)

第一玩家 封遙睡不夠 10440 字 5個月前

輝書航不會認為她的世界是虛構的,因為在她的記憶中,她一直在這裡活著,有著一切關於這個世界的記憶。

他也會認為,在翟星上的生活不會是虛構的,僅僅因為自己腦中的【印象】。

如此堅信著的他,看起來和輝書航也沒什麼不同。

他沒等到輝書航的回答,輕輕地說:

“輝書航,人真是一種很容易被蒙蔽的生物。”

他感覺自己的手被緊了緊。

“您如果糾結這個,其實也不必。”她說:“我們生來有著情感與**,有著五感,能夠由著自己的心思感知一切,判斷一切……即使我們所看到的都是虛構的,您卻可以堅信——這樣想著的您,絕對是真實存在著的。您有著【未來】。”

……又是未來。

蘇明安聽她說的,耳朵都快起繭子了。

他感覺和輝書航的對話永遠都隔著一層淡淡的薄膜,像在霧裡看花,二人的話語總是不在一條線上。

他移動步子,從巷口離開,去聽外麵的歡聲笑語,他終於下了決心,在行走了片刻後,他指著一間服飾店說:“陪我去看看吧。”

“好。”輝書航一切都以他的意思為主,帶著他便走了過去。

在道上行進著,準備踏入店門之時,他突然感覺身邊輝書航身上的能量猛地一波動,而後,他聽見了一聲格外尖利的語聲:

“偽軍——你去死啊!!!”

“嘭!”

又是一陣地麵的顫動,原本還熱鬨著的人們一瞬止了音。

周圍是一片清淨。

蘇明安轉身看過去,看見一個瘦得皮包骨頭的孩子,被輝書航的能量重重壓在地上,地麵滲開了一灘鮮紅的血,孩子的手上,緊緊握著一柄斷裂的匕首。

看這個匕首的質量,能不能殺死人都不一定。

小孩被壓在地上,似乎很想站起來,他掙紮的動作很劇烈,卻隻能換來一片漸漸染開的血跡。

輝書航想要直接將其殺了。但蘇明安抬起手,製止了她。

“——你們搶走了我的爸爸,我的哥哥,隻留我和媽媽,媽媽整天漿洗衣物,換得的錢還不夠填飽肚子……後來偽軍又來了,連媽媽也被搶走了,現在你們滿意了嗎?湯姆叔叔,潔琳阿姨……我們整個村子都沒人了!”

小孩身上的衣物看上去很破舊,像是在城裡乞討為生,他的表情瘋狂又滿含懼怕,像是一頭熱血突然衝來,麵對死亡又畏畏縮縮。

在看見蘇明安沒讓人殺他時,他立刻將話語一下子全倒了出來。

“——你們胡亂征稅,一打仗就拉人走,我們都無處可去,快要活不下去了,你們卻一副過得多麼滋潤的樣子……”孩子咬牙切齒:“現在又展現出一副善人的樣子,就是虛偽!怎麼?所有人都在看著你們,不敢再直接殺我了?”

蘇明安看過四周,原本叫賣著的小販,過路看熱鬨的行人,此時都在他的目光下低下了頭,生怕惹禍上身。

即使在孩子這樣聲聲泣血的情況下,也無一人多說些什麼。

“真是惡心的老鼠。”輝書航說著,身上能量暴動得更加明顯,孩子被洶湧的氣勢壓了一籌,此時臉漲得通紅,接下來的話也說不出口了。

蘇明安知道這樣的情況,異世界的魔法看起來很美好,能滿足人們對於強大力量的一切幻想。可當這個處境真實地存在時,又會因為如此大的力量差距將階級拉得無限開。

階級固化,上位者輕而易舉便能處決下位者的生命,由於力量差距過大,下位者甚至連反抗都不得。

若不能覺醒出一個能讓他們翻身的能力,恐怕一輩子都會活得膽戰心驚,唯唯諾諾。

所以……蘇明安才明白,欽望的實驗結果,有多麼重要。

但那位聖啟陛下卻依舊急於除掉他。

或許,那位陛下,也是不想讓這樣的成果,能夠於大陸上流傳,動搖他的統治。實驗結果隻會牢牢攥在他的手裡,便於他擴展他的疆土,發展新的勢力,建造新的【盛世】。

“——【我希望,那一天,我的成果會像風兒一樣,飛遍大陸的各個角落。】”

麵對著孩子憤恨的目光,蘇明安語氣極輕地說著這句話,聲音低不可聞。

但輝書航聽見了。

她側著頭,手上能量略有放鬆,神情間有著迷茫。

“【我要每個人,都能於廢土上直立著活著,要他們不再屈膝下跪,要他們的鮮血不再無意義地灑入泥土。要出走的人們遠離戰火,要歸來的遊子有家可回。】

【——我將走向盛大的死亡,但我要新生的鶯鳥、不再哭泣的孩童、感激涕零的人們,於我的墓前歌唱。】”

蘇明安緩緩說完這段話,敲了敲手心,笑了:

“……原來如此,我明白了。”

“什麼?”輝書航問著,手緩緩放下。

孩子一骨碌從地上爬起來,看起來也像是沒了再一頭腦熱衝上去的心思,他用著有些意外的眼神盯了蘇明安一眼,而後抱起那柄殘舊的匕首,頭也不回地衝了出去。

人流開始緩緩走動,但所有人的視線都不再敢往這邊看,他們低著頭,人人自危,像是特地躲著他們兩,將蘇明安這邊繞出了一塊大圈子。

【“明”狀態下行善,獲得職業點1點】

“正軍的名聲,看起來不太好。”蘇明安知道小孩口中的“偽軍”說的就是正軍。

“民眾總是愚蠢的,他們不明白【穩定】的重要性。”輝書航勸慰他:“為了對抗那些無序的革命軍,戰爭是必要的犧牲。”

“——那麼革命軍又是為著什麼而來呢?”

蘇明安低低說著。

輝書航眨了眨眼睛,她的手緊了緊,但沒有說話。

“死循環。”蘇明安說:“在這種病態的秩序下,隻會有源源不斷的革命軍出現,而後,也會有無儘的正軍去征討他們……”

“我放走了那個孩子,仇恨會在他的心底裡埋下,在日後加入革命軍時,他會記得今日的恥辱,而後,將這份仇恨,回報給擋在他麵前的敵人正軍。”

“——但正軍的這些人,分明也是從他的村子裡強征出來的,無辜的人們。”

“他以為他刀刃下的會是該死的敵軍,他以為他為那些被拉出去參軍的人報了仇,但不是。”

“他的仇恨,終究隻是回給了他最想拯救的那批人,也包括他自己。”

“利刃向著的,有時不僅僅隻是敵人。正軍與革命軍本質上並無不同,他隻是上位者手中利用著的刀刃。”

“這個孩子隻會在將來,殺死他曾經的自己——除非這場戰爭有著徹底停歇的那一刻,無論是哪一方獲得勝利。”

他說著,緩緩走進了服飾店。

輝書航垂著眼瞼,而後,她肩上的鶯鳥突然出現了。

“陛下。”她看著蘇明安漸漸融於店內的陰影中,而後輕聲對著肩上的鶯鳥說著:

“……我們,真的不可以相信殿下一次嗎?如果是殿下的話……”

回應她的,隻有沉默。

她忽地劇烈地咳嗽起來,在將染著血的手帕收起後,她的神情漸漸堅定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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