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這次的計劃很成功。”
亮堂的會議室內,身穿製服的中年男人叼著未點燃的香煙,看著牆麵上懸掛著的直播顯示屏,笑著說著:
“雖然葛林頓的刺殺沒能成功,但艾瑪的話卻是成功說出來了……還是在這麼多人的麵前。”
他的旁邊,一名金發女性望著顯示屏,紅唇微張。
“諾爾他……真的有做過這些事?”
她那蛇一般的眼神透過銀邊眼鏡緩緩看來,眼裡有著震驚的情緒。
“做過,我確實也沒冤枉他。”男人的手指在打火機上磨了磨,而後又收了回去:
“如果諾爾沒做過這種破事,這種謊言很容易被拆穿。但偏偏……他確實做過,那就由不得我利用了。”
“那你這便不算利用,迪翁部長。”女人坐直了身子:“無論在什麼地方,人體試驗都是不道德,不人道的,將這種事情揭發出來,便是我們的責任。沒想到世界榜二的強大竟然是由此而來……那麼我們或許可以從此下手,找到其他榜前玩家做出類似行為的證據,揭發他們。”
“瑪喬麗啊。”迪翁玩著手裡的煙盒,發出“哢哢”的響聲:“你很正義……非常正義。”
瑪喬麗表情嚴肅。
“迪翁部長,請彆將我當作二十歲的小姑娘看待。”她顯得年輕的眼中,依稀有著歲月的痕跡:“我已經年過半百,聽得明白你的話,你的意思是,我說的這些不對?”
“……你們這些從上麵派下來的家夥,就是喜歡抓著原先的製度和三觀不放。”迪翁笑了聲:“那麼如果我告訴你,我們培養起來的愛德華,他的背後也有著類似這麼肮臟的事情,你會怎麼做?”
“……”瑪喬麗沉默。
自人類自救會議之後,她逐漸開始對在會議室裡展現風采的第一玩家充滿信任,並對看起來有些小家子氣的愛德華而感到不滿。
現在,麵前擁有“預言者”特殊身份的迪翁在告訴她,她所信任著的榜前玩家們,可能背後都有著這麼無法見光的事情。
“他們想做的,便讓他們做。他們想如何變強,便由著他們去。”迪翁說:“瑪喬麗,你有沒有明白我們如今處在什麼世界之中?那些觀眾覺著義憤填膺,對此事看不明白,你也不是二十歲的小姑娘,你難道也看不明白?我們為此抗爭的對象,到底是誰?”
“……”瑪喬麗依舊沉默。
“早在第六世界結束,英雄計劃開始之時,我便告訴過你,由於資源不足,我們將采取‘適當放棄’的計劃。”迪翁說:“那麼那些成為強力玩家生長的孩子們,他們為何不能成為我們抗爭這場遊戲的養料?我揭發諾爾,是因為揭發他對我們的計劃有益,他是新世界公會的人,不在我們的掌控之中。我揭發他,並不是因為我的道德情感作祟,你明白嗎?”
瑪喬麗依舊沉默。
“自古以來,人們得到什麼,就應該放棄什麼。而這個淺顯的道理,大部分人卻難以看明白,你知道是為什麼嗎?”
迪翁站了起來,手上的煙盒“哢哢”作響。
他圍繞會議桌轉了一圈,一旁負責做記錄的人頭也不敢抬。
“……這是因為,正是我們這些人,不讓他們看明白的。”
迪翁抬起手,指了下直播屏裡右上角洶湧的彈幕。
其中,有對於諾爾的辱罵,有對此感到不可置信的呐喊,有渾水摸魚的玩梗人,也有冷眼旁觀的家夥。
他們憤怒、震驚、悲傷、幸災樂禍,各式的情緒,無儘的人們,彙聚在這一方格小小的彈幕界麵之中,像聚集了人世百態。
“你看到這些人了嗎?你看,他們辱罵得多麼義憤填膺,他們又是提起論壇直播,又是要攻打新世界駐地的。”迪翁說:“……瑪喬麗,這便是我們要讓他們看不明白的原因。你能想象這群人一旦知道‘放棄’的真相,一旦知道我們的態度,會做出什麼樣的事情來嗎?
任何決策都需要粉飾,而做決策的事,交給我們就好了,這就是我們的責任。”
“這不是。”瑪喬麗終於出聲。
“不,這是。”迪翁回應。
“我不讚同你後半段的話語,但儘管如此,我認可你揭發諾爾的行為。”瑪喬麗站起身,提起她的包包:“我想我們的話題可以到這裡結束了。我明白了,我不會插手你的行為。”
“希望你在向上彙報之時,能夠斟酌言辭。”迪翁對著瑪喬麗的背影說著。
“……”
瑪喬麗的身形微微一頓。
“我會的。”她說:“因為無論如何,我無法容忍將孩子作為犧牲品的行為。”
她快步離去。
高跟鞋觸地的聲音回響在走廊之上。
迪翁帶著笑在椅上落座,看了眼手裡那些對於所謂第二玩家的控訴資料。
雖然資料含著作假部分,但人體實驗的事,卻確實是真實的。
“可彆說我冤枉你,諾爾。”迪翁的手指點了點紙麵:“……在做什麼事情前,你應該先考慮到事情暴露的代價。”
他抬起頭,看向麵前的直播屏。
“那麼。”他的臉上笑意盈然:“……作為隊友,作為一個一直秉持著所謂‘燈塔理論’的家夥,你會做出什麼選擇呢?”
……
雪花飄落。
伴著繽紛的室外彩燈,白色的羽毛漫天飛舞,落在靜止的人們身上。
呂樹並未鬆手,隻是盯著諾爾,等著他的一個回答。
“……那麼假使那些孩子願意呢?”
片刻沉默後,諾爾開口。
他看上去顯得極為疲憊,像是一下子疲憊了許多,血絲漲在他的眼底,他的手腕已經被勒出了紅印。
“那麼假使,我能帶給他們未來,帶給他們幸福呢?”
他又繼續說著:
“呂樹,你隻聽見了‘人體試驗’四個字,卻根本沒看到故事的開頭、過程、及結尾。你妄自覺得我是錯的,卻根本沒有了解事情的全貌,你有什麼資格,在這裡,指責我?”
“孩子沒有自主判斷的能力,而你有能力誘騙他們。”呂樹說。
諾爾笑了一聲。
麵對著爆發的彈幕,以及他人聚集過來的視線,他笑得雲淡風輕。
“呂樹。”他輕聲說著:
“你根本不會明白那些孩子們的心情。
你或許生活在自己的世界裡,生活在你對於他人好壞與否的評判之中,無法理解這些孩子的苦難。
這些孩子……他們生活在無法脫離的災難之中,他們或許沒有了親人,或許失去了朋友。於是,他們被迫生活在主神世界的孤兒院裡,如同一具無靈魂的屍體一般,和根本不相識的新朋友過著重複的日子。
我理解他們的痛苦,我與他們被束縛的靈魂交流。
一部分的這些孩子們,親口告訴我——他們不願意被關在這裡,他們要參與遊戲,要下場,要去體驗更多彩,更刺激的世界。哪怕因此,他們尚如白紙的情感將被扭曲,他們未曾見過世界的雙眼將被汙染。
我滿足了他們,我將他們帶出孤兒院,我將他們帶入新世界,我實現了他們的願望,我告訴他們,副本世界會是什麼樣子,玩家要學會怎樣戰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