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人被生生剜去了眼睛,割掉了舌頭,砍斷了雙腿,箍住了雙手,被鎖在暗無天日的地下室裡……
這是亞撒·阿克托?
那他是誰?
難道他也是一個可以被變成這種人彘的“亞撒·阿克托”?
“卡察”一聲。
蘇明安的身形一歪,左後方輪椅的一角微微抬高,車輪似乎碾到了什麼東西。
細碎的“卡察”聲不斷從下方傳來。
蘇明安盯了一眼暫時沒有動作的黎明,迅速低頭觀察。
下一刻,直觀的恐慌,如同洪水一樣淹沒了他的大腦。
他看見了一片慘白。
輪椅之下,是被碾碎了的無數枯骨,碎裂的小腿骨、大腿骨、髕骨、手骨……甚至還有如同蛋殼般開了一半的人類顱骨。
它們有的還呈現完整的形態,有的已經被車輪碾碎,像是細碎的,燃儘的骨灰。
人類在直麵同族淒慘的死相時,會有極強的共情心理,這種情緒會延伸到生理層麵,讓他們無法遏製地感到恐慌。
這間地下室本就有些古怪,那牆麵上的血紋,就透著一股歇斯底裡的情緒感染力。
蘇明安一時間有些喘不上氣。
他盯著這堆人骨,下意識回想起了死亡的感覺,這種感覺對他而言非常沉重,他的死亡次數遠比正常人類更多。
“亞撒博士。”黎明注視著他:“你是——‘治國者’,你和其他人是不一樣的。”
《理想國》【治國者】。
——無需受到‘理想國’法律的束縛,理想之上的統治者。
“你是我的改造者,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您是我的父親。”黎明說:
“【你的人格,即為我的名字。】”
“那他是什麼?”蘇明安指著“嗚嗚”叫著的男人。
“您問他嗎?”黎明思索了一會,像在思考給這個男人什麼定義。
片刻後,它眼中電光閃過,似乎得到了滿意的答桉。
它的雙手垂在身側,表情溫和,模擬著一個乖巧而和善的服務者形象。
“他是一個不合格的‘治國者’。或者說,是一位失去了公平性的,不配擔當統治者的父親。”黎明微微歪著頭,聲音平和而清潤:
“【在真正擺脫人類的身份前,任何人的‘高尚’都擁有保質期。】”
蘇明安倏地想起了,他在副本開局時,在口袋裡看到的一張名牌。
……
【“造夢”名詞釋義。
尋找人生意義,追求靈魂自由的組織。主張提取人類的DNA,經過編碼進行保存。】
……原來如此。
這個男人似乎喪失了神智,隻剩下野獸般的哀嚎和一具空殼般的身體。
蘇明安有些想閉上雙眼——他不知道他自己此時擁有的一對眼眸,是否來自於這個失去雙眼的人?
等等,這間地下室,除了這個男人,好像還有不少碎骨……
“卡察”一聲輕響,一股冰寒、陰冷的感覺瞬間上身。
一枚白色的碎骨,從上方掉了下來,掉在他的雙腿上。
……為什麼碎骨會從上麵掉過來?
他似有所感,無視近在遲尺的黎明,緩緩,緩緩地回頭。
倏地,
——他望見了一座堆疊而起的白骨之山。
它呈現金字塔的模樣,堆在他的身後,幾乎堆滿了後側的一大半地下室。由於幾乎沒有光,他到現在才看見它們。
這其中——全是人類的骨頭,慘白和冰白的顏色交疊在一起,甚至夾雜著些沒有褪去血肉筋絡的深紅,它們像血紅的蜘蛛網橫亙在白骨之上,將這紅白相間的暗色場景塑造得瑰麗而靜謐。
“嘩啦啦——”
後方的碎骨山被輪椅碾到,喪失了平衡,在蘇明安回頭的這一瞬,它們如沙塔倒塌般崩塌而下,細密的碎骨“唰唰”地如雨點般砸在他的身上,觸感堅硬而冰冷。
它們打在他的脊背上,細密地,用力地,緊緊地擁住了他的身體。
他坐在由自己的碎骨堆積的小山之中,骨粉如白雪般散落。
這些各種各樣的,散落的骨頭,能組合成一個又一個完整的人類。
“這些骨頭,它們都是‘我’?”
他一字一句地說。
他在剛剛看見被鐵鏈鎖住的男人時,以為這裡隻有一個阿克托。
但沒想到,原來他所見的一切,他的輪椅下,他的身上,他的頭發和他的指間……它們全都是亞撒·阿克托。
他們化為了無生命的冰冷骨骼和骨粉,滲透了他的衣服,灑遍了他的全身。
像是無數個逝去的亞撒,死死地,緊緊地箍住了他。
“是的。”黎明說。
它伸出了透明的手,虛撫著他的眼眸,像是在‘測量’著什麼。
……也像是隨時可能剜去他的雙眼,將他化為這些骨骼之中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