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明安感受到了身為阿克托的為難。
以人類之軀與智腦為伴,與它共同協調城邦的未來,會承受莫大的壓力。
智腦不可能站在人類的角度設身處地,隻會用統計學和概率學思考問題。
但它忽略了一個事情——這種類似全盤替換忒修斯之船的行為,會引來最根源的倫理危機。
——如果連人本身都可以被“調整”,那人類和程序有什麼區彆?
——如果連人類的性格都可以被“設定”,那麼他們何嘗不是一種行走的AI?
“這是我的第一輪實驗名單,他們都是較為適合的人群。”黎明將一行麵板調過來,它似乎對此很滿意:“為了活下去,為了一些利益……他們會同意的。”
蘇明安瞥了眼名單。
密密麻麻的名單上,他看見了數個熟悉的名字。
【邊緣區·26號貧民街·小眉】、【三環區·鷹犬駐三環3號小隊隊長·露西】、【戰團團長·澈·凱爾斯蒂亞】……
他或許可以相信,黎明確實沒有被他維入侵。
因為不需要他維入侵,黎明本身便是一種災難。
從前有阿克托的製衡,阿克托作為人類的知性能遏製住它的理念。但現在阿克托變成了蘇明安,他不知曉該如何控製住它發散的想法。
它的存在絕對是利大於弊,但這弊端太過明顯。
“——我拒絕。”他高聲道:“黎明,這項計劃不可取,你現在的做法和【他維入侵】無異,都是在改換一個人的思維。這與城邦效率無關,人類自己不能開這樣的頭。”
“這是潘多拉魔盒,黎明。”他說:“我不能批準這項計劃。如果你想利用邊緣區的人們,可以幫忙改善他們的生活環境,引導部分人自主向善……”
下一刻,
他看見了黎明眼中數據化的冰冷。
它俯下身,一點一點靠近他。
潔白的長發順著它的動作一點一點長出、連接,如同飄灑的銀河,它眼睫微動,如同透白的蝴蝶震開了翅翼。
它眼底裡黑洞般危險而浩瀚的數據,如同永無止境的黑暗。
“親愛的。”它說:“你沒有選擇的餘地。”
明明是說著‘親愛的’這樣繾綣的詞語,它的語聲卻變得乾癟而冰冷,其中的機械聲毫不掩飾地流露。
“為了維護城邦的公平性——你必須同意這個計劃,不然身為被發布了紅色命令的城主,你將失去威嚴,我們一直以來建立的測量權威會消失。
除非你想恢複人治立於機械治之上的世界,讓人們興起反叛之心,否則,你必須承認是你自己出了問題,而不是黎明在誤判。”
——你必須同意這個計劃。
——為了城邦的存續,為了測量的威嚴,你不能打破自己一直以來塑造的權威。
黎明在這樣脅迫他。
他倏地想起了離開前,澈在告彆時對他說的話。
……
【我不知道你這一回去,依舊是那個我認識的路維斯……亦或隻是,回歸了中央城的阿克托城主。】
【希望你,能記得在這邊緣區發生的一切,希望你……能看到我們這些‘少數人’。】
【請不要……忘了我們。】
……
在這一刻,
望著名單上“澈·凱爾斯蒂亞”的名字,他忽然意識到了身為‘掌權者’的重量。
不是特殊職業的那個掌權者,而是這個詞本身代表的含義。
掌權。
——執掌城邦的存續,文明的火種,無數人的生死。
這根本不是模擬遊戲裡的過家家,他的每一步,都牽扯著無數人的人生。
有的時候,他不能成為路維斯。承擔生命的重量比遺忘更難。
但他絕對不能開啟‘人格改換’這個潘多拉魔盒,這絕對是錯誤路線,是城邦崩毀的根源。
他也有……製衡黎明的手段,雖然對他而言無比危險。
他的心跳加快。這一刻,他作了一個決定。
“可塞……”他輕聲說。
在說出這個音節的一刻,他已經全麵進入了一種偽裝的狀態。
黎明神情巨變。
它倏地後退三步,臉上出現了人性化的驚懼。
見此,蘇明安得知,黎明不知道他是否擁有完整的黎明密碼,甚至不知道密碼具體的內容。那麼這個信息差,將是他最大的製衡武器。
如同,那個逝去前的阿克托一樣——他要擔當黎明與人類之間協調的橋梁,以他自己也不知道的密碼為憑借。
至於希可此前說的,瞞過黎明係統,來獲取密碼,這已經做不到了。
他隻能偽裝他已經擁有完整密碼。不然稍一猶豫,黎明可能就會看穿他,殺了他,甚至將他永遠困在這裡。
他在利用信息差,以演技與黎明對賭。
“AI因為懼怕被關閉而像一個怕死的人類。人類卻能為了製衡AI而毫不畏死……”他笑了聲,姿態強硬:“黎明,不要逼我關閉你。”
他要接過黎明的控製權,扭轉他們之間的地位。
副本開啟第五天,夜間23點03分。
他成功獲得了這座城邦的完整統治權。
前提是——他必須瞞過黎明的監視,不著痕跡地獲得剩餘四位密碼,這個速度一定要快,不能拖長進程。
不然,就可能迎來【連死亡回檔也挽救不了的連鎖毀滅】。
……
【倒計時:57分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