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然抬起頭。
“你聽。”他說:“又來了。”
蒼穹之上,聲音傳遍世間。
【交出亞撒·阿克托。將他推進世界邊緣,我等將賜予你們足以生存的財富與資源……】
【交出亞撒·阿克托……】
這聲音已經回蕩了許多年。起初人們不相信這種鬼話,但隨著入侵程度加深,有人真的收到了【他維】賜予的資源,太多人被【他維】蠱惑,成為了新的信徒。
流民死於人類的自我驅逐,在瀕死之際,【他維】賜下資源,救了他們,成了他們的神明。
北利瑟爾閉上眼。
“不行,我要去幫他,不能再避世了……”北利瑟爾說:“你們留在這裡,等我回來。”
……
戰爭的進程並不順利。
因為戰爭的目標根本不明確。
殺了一支紅眼軍隊,又會迎來另一支,永遠有人被蠱惑,永遠有人被入侵。蘇明安再度放出傳教光環錄屏**,可致命問題根本不在這方麵。
資源短缺,是人類生存的最大障礙。【一維半】處於上下不相接的維度,無從獲得支援。除非撐到72年世界重置。
這片貧瘠的土地,已經沒有了神的卷顧,變得如同地獄。
副本開啟第十七天,夜晚。
災變65年,人口銳減至原先三分之二。其中餓死、凍死等死法占據大多數。
蘇明安坐在廢墟的篝火旁,他的身邊是迷茫的森等人。
如果之前的災變49年的戰爭,是為了抗擊神明陣營,打下神之城。這一次戰爭就幾乎沒有目的,仿佛隻是為了殺而殺。他們無論殺死多少紅眼敵軍,被凍死的人永遠在增加。軍隊能殺人,卻拯救不了任何人。
這是永無止境的絕望。
“殺死人類的不是神明,不是信仰,是人類自己。”森喃喃道。
……太多人希望他們交出城主。
突然,他看見夕站了起來。
在全身是傷的人群中央,她緩緩走出。所有人都看著同樣滿身是傷的她。
“請大家不要放棄。”夕說:“我們要保護末日城的民眾,戰鬥到最後一刻。”
她高高昂著頭:
“——我們寧願因資源空乏而凍死。也不能被【他維】的被蠱惑者殺死……這就是我們戰鬥的意義。”
何其絕望的戰鬥意義。
僅僅是為了換個死法。
她的臉上都滿是凍傷,外界的溫度如今越來越低,那是直入靈魂的寒冷。
“小帥,交出你解決不了問題,隻會引來更大的絕望。”夕蹲下,握緊蘇明安的手,將她給他的第三十三枚絡子扣在他手心。
她呢喃道,像在說服她自己:
“你是最好的,不能失去你。”
“……”蘇明安沒有說話。
儘管時局艱難,也沒有神明的指導,他卻靠著自己對局勢的判斷,拚儘全力帶著人們走到了這一年。他的同伴們也沒有放棄,一直護著他。
雖然艱難,人們也說他像是失去了神明般的智慧,變成了普通人。
但他們走下來了。
他感到身前一緊,夕抱住了他。
這擁抱不含任何**,隻是寒冷者彼此之間的取暖。
她的眼眶一片濕熱,吐出的氣都趨向冰涼,原本細膩的皮膚滿是傷痕與凍瘡。
——她抱住他的時候,他甚至仍然像被凍僵,沒有實感。
她的臉蹭在他的胸口,嘴唇開裂,仍然堅持道:
“不會交出你的……”
“為什麼總是非要犧牲你,才能達成一個勉強能看的結局啊……”
“都走到這一步了,誰要在最後認輸啊……”
人們看著他們。
沒有一個人說出“交出城主”之類的話。
他們在寒冷中掙紮,在黑夜裡戰鬥,始終希望戰爭能夠結束,希望能找到新的資源發掘點。
雖然迎來的隻有絕望。
人類就是這樣掙紮求生的生物,為了那一點點不屈的信念苟延殘喘至今。
“……我知道了,我愛著你們。”蘇明安搭上她瘦弱的脊背。
細微的歌聲傳出,緊接著越來越大,傷痕累累的人們輕聲歌唱著,在燃燒著的篝火前,仿佛能夠以此取暖,將希望留在這絕望的人世間。
漫漫長夜,唯有他們激勵自我,試圖留住晨星的聲音。
他們唱著起源於黎明之戰時期的歌曲,在寒冷的風中高高抬起頭,好像這樣能窺見黎明。
……
“有什麼歌聲,值得我們駐足聆聽?
“又有什麼理想,值得一個人犧牲生命?
“親愛的,
“親愛的,
“是你不屈的聲音……
“請彆在黑夜裡害怕,
“與我共賞新生的黎明,
“我們享有自由的風……
“如果羔羊在0與1間奔逃,
“如果蝴蝶在數據花叢間舞蹈,
“親愛的,
“親愛的,
“電子羊會夢見春天嗎……?”
……
他們是一群在循環中掙紮的電子羊。
電子羊也向往春天。
……
……
【曆史記載,廢墟世界黎明之戰(災變32年—災變72年)持續四十年。】
【災變49年——災變63年‘中轉期’結束後,人們開始了更加絕望的戰爭。】
【這一次,他們找不到任何敵人。】
【最大的敵人……源於人類自己的**與貪婪。】
【超過五千三百萬人類死在了這場寒冷與饑餓之中。】
……
……
【——根據共計兩千三百次模擬記載,人類每一次,最後都選擇了交出亞撒·阿克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