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不知道。”諾爾說到這裡,表情痛苦了一瞬間:“我根本無法……為他分擔。”
他側了側身體,讓開了後室的門,山田町一輕手輕腳地進去,看見了一個麵積極為狹小的房間。蘇明安坐在椅子上,複雜的紅藍鏈接線連通著他的額頭與太陽穴,像一條條糾葛纏繞的陰冷的蛇,他的臉色極為蒼白,眼皮緊緊閉著,冷汗布滿側臉。
一名黑發少女握著他蒼白的手,仿佛能將她的溫度傳遞過去。
“……噓,不要大吵大鬨。”夕聽到門開的聲音,朝山田町一“噓”了一聲。她的皓腕極為纖細,手腕上的絡子都卸下了會發出聲音的硬結。
山田町一看了這場麵一眼,回頭冷然道:“這什麼情況”
——為什麼又把蘇明安搞成這種痛苦的鬼樣子了
——不是說好,蘇明安的任務已經完成了嗎
“我發現這裡的時候,他已經開始使用情感共鳴裝置了。我試圖和他一起共鳴,卻失敗了。我不適合接收彆人的記憶,稍微幾十秒就頭昏腦漲。我討厭成為彆人。”諾爾說:“他的決策是正確的,神明的手段層出不窮,我們不能放過任何一點信息。他是最適合接受情感共鳴的人。”
“所以你就不阻止他了”山田町一說:“看這時間,蘇明安已經開始兩分鐘了,十分鐘以上就會有不可逆傷害,十五分鐘就致死。你就不擔心”
“……”諾爾用奇怪的眼神看了眼山田町一,像在看一個新奇的事物:
“為什麼要阻止。”
“這是蘇明安的選擇,”
“山田,你沒有權利替他放棄。你能做的僅僅是陪在他身邊,或者在他撐不住的時候終結他,避免他在臨死前痛苦。”
諾爾說完這段話,低頭擦拭著手裡的玫瑰拐杖。
這一刻,山田町一突然覺得,諾爾這位一直表現得熱情開朗的隊友,其實並非沒有冰冷理性的一麵。甚至有的時候冷漠到殘忍。
“怪不得普拉亞那段時間呂樹看你不順眼。”山田町一低語:“你看誰都像看螞蟻,誰不生氣。”
諾爾聽了,表情沒變,就像他默認了山田町一的話。
小隊內一直存在矛盾,隻是平時有蘇明安,並不明顯。一旦蘇明安無法決策,幾個尖頭的矛盾就會凸顯出來。
教堂一時很沉默。房間內,隻有夕清淺的聲音:
“……小帥,最後一定要保持清醒。”
“……小帥,你要記得自己是誰。”
她一直握著蘇明安冰冷的手,低聲念叨著。幾個人的分工很明確,夕負責輔助,諾爾和澈負責警戒。
即使兩分鐘前,蘇明安選擇孤身一人鏈接情感共鳴裝置。他的隊友們卻很快自發趕到,主動為他完成保衛與輔助的工作。
“山田,維奧來特,你們也有任務。”諾爾看向二人:“如今信號斷了,麻煩你們去全城跑腿,通知擁有治愈係技能或者精神係技能的玩家,來這裡待命。記住要老實的。消息也彆大規模放出去,現在還沒多少人知道蘇明安在這。”
山田町一點頭。
他最後看了蘇明安一眼,在轉身時,突然說:
“對了。”
“諾亞怎麼樣了”
他是個金毛控,當年穹地的金發聖女就讓他瞬間心動,如今的諾亞也不例外。
他沒有得到答複。
諾爾沒有說話,維奧來特也沒有說話。
直到山田町一將近走出教堂時,才聽到維奧來特富有磁性的聲音——
“他很好。”
“他會在城後的向陽花圃下,看見他與他的白鳥朋友們,用生命換來的春天。”
……
“卡噠”一聲,情感共鳴開啟。
蘇明安靠在椅子上,閉著眼睛。
沙沙的,有細微的震動摩擦他的耳廓。緊接著,他的五感開始澹薄,就像沉入了睡夢之中。
一股奇妙的情緒從他的心頭湧起,他低下頭,視野也跟著下垂——就好像,他突然進入了阿克托的軀體之中,連視覺、聽覺、觸覺、湧現出的情緒,都開始類同。
原來觀看阿克托的回憶,是一種身臨其境的體驗。
【一切都是從世紀災變開始的。】
蘇明安聽到了這樣的聲音——從他自己的嘴裡傳出。
他低頭,看向自己的雙手,這是阿克托的手,比起他自己的手要寬大一些。他已經不再是旁觀者的角度,一股強烈的悲傷、後悔、絕望的情緒從軀體升起,揪住了他的心臟,這是阿克托的情緒。
他微微抬頭,全身心接納阿克托的記憶——他需要將完全共感地投入其中,體會阿克托當年的一切遭遇,確保不會錯漏任何線索。
隻要最後,他自己能從記憶中脫離而出,就是一場完美的情緒共感。
……
【災變後第1年1月1日】
他的視野開始出現畫麵,標誌著左上角的日期。
亞撒阿克托,對蘇明安而言,變成了“你”,而非“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