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跟我上!”一名白胡子老道大聲呼喊。
“為民除害,我輩義不容辭。異種!你的同胞害死了無數人類,今天就是你償還性命的死期!”緊接著是幾個道宗少女的聲音。
“還我師兄師姐們的命來!還我家人命來!”
“去死!去死!去死!”
無數交雜的聲音,無數交雜的燈火。
聲聲刺耳,明明滅滅。
符篆燃燒,飛劍鏗鏘嗡鳴,火焰狂舞,各色光芒猶如銀河墜落九天,絢爛而刺目。
赤劍派的人手持火焰長劍,身負長虹光環,猶如一抹抹鮮活的火焰朝台上撲去。龍虎宮的人以拳為武器,背後響起虎嘯龍吟之聲。天羅教手持弩機,一根根淬毒鋼針微不可聞地隱沒於空氣之間,猶如毒蛇般刺向蘇明安。銀霜書院眾人身披布衣,手畫血符,黃紙燃燒的味道陣陣漂浮。
在他們眼中,那白袍墨紋的黑發青年已不再是那位心懷百姓的大皇子,他此前所做的一切都化為烏有,好像他現在無論做什麼,都隻會是錯。
“快,快殺了我的皇兒!我也沒想到他竟然會是異種……”
“異種竟然混進人類皇室之中了。此害不除,人類危矣!
”
“抱歉了,紹卿。我也沒想到你竟然是異種,你還是去死吧……”
“紹卿,你看到了嗎?非我族類,其心必異。人們不會理解你的大愛,也不會理解你的善心。他們隻會覺得——你超脫了他們,你會統治他們。你的強大,你的拯救,會讓他們認為——你從今以後會主宰他們的生死。這就是百姓,這就是‘觀眾’。”
“殺,殺——殺了他!
”
不光是武林人士,就連百姓都拿出爛菜葉、臭雞蛋、鐮刀鋤頭往台上扔去,恨不得趕緊殺死這個異種。
蘇明安在這一瞬間,麵對所有人仇恨、憤怒、指責、控訴的眼神,麵對上千人毫不留情的殺招。
他驟然想起了大皇子日記本上的話——
……
【風調雨順,國泰民安,即我之所願。我不願做無為之君,也不願做無功之將。冬練三九,夏練三伏,讀書寫字,一日不怠。若是不能親身戰鬥,繼承大統,做文治之君,也無不可。】
【若是能前往蓬來仙島,以窺長生——】
【——我願用我的全部生命,都投身於驅逐異種,百姓安寧。】
……
【“姐姐,我想締造一個大同盛世……”】
……
蘇明安握緊劍柄,亞爾曼之劍朝麵前的一切斬去——
劍刃銳利,一劍之下——分割火焰,斬斷符篆,將飛劍生生斬成兩半廢鐵。亞爾曼之劍的劍風磨滅了一切,好似也抹去了一切惡意之聲,隻剩下長發在耳邊獵獵作響。
……因為是“適格者”,所以一腔抱負和智慧都被儘數遏製,隻能囚禁在塔內日日取血,讓整個皇室享受長生。
……因為是“異種”,所以之前做的一切賑災之事、百姓之間流傳的一切美名都會被冠以汙名,就連反駁都不給予機會,就連存活都不被允許。
……因為是“宮女”,所以自身擁有的一切勇敢與智慧,都會被看作勾引男人的奇技淫巧,被懷有嫉妒的妃子推下水井淹死。
……因為“生在小城”,所以大彆墅的夢想永遠無法實現,辛辛苦苦攢起的一個無比珍惜的小家,也會隨時毀於一旦。
雛鷹未能展翅,蝴蝶尚未脫繭。心懷正義之人死於江湖正義,心懷和平之人因他人的和平之心而死。
命運仿佛從生下來的那一刻就被寫好了。
你是“適格者”,所以拯救人類是你的宿命,被取血也是注定之事。你是“異種”,被人類仇視甚至抹殺是你的宿命,無論如何他們都不會聽從你的一言一語。你是“宮女”,所以就算你再怎麼努力,最後也不過幽禁於宮牆之下。就像落入網中的蝴蝶,拚命振翅掙紮也改變不了局麵。
——“命運”?
蘇明安在這一瞬間,好像明白了神靈當時在教堂彩窗下對他露出的意味深長的笑。
……
【你大可以儘情使用任何方法,任何手段,付出任何代價,任何犧牲——去嘗試違抗命運,抵禦命運,殺死命運。】
【文笙。】
【命運根本無法被殺死。】
……
——除非有一隻局麵之外的人,去扯破這一段“已經被連接好的環”?
蘇明安腦中靈光一閃而逝,無法抓住。
就在他向眾人斬去的那一刻——他感到自己的**脫離了自己的控製。
四肢自己動了起來。像是電腦遊戲中的角色超出了鼠標的操控。他似乎是進入了遊戲特定的過場cg階段,無法控製自身,猶如【第一章·白蓮滅城】那時一樣。
蘇明安感到自己抬起了手,言靈自口中發出:
“矩令——靜止。”
下一刻,所有向蘇明安襲來的刀劍、所有近在遲尺的火光……都停留在了這一刻。人們臉上的憤怒、震驚、殺意……都像是滑稽的劇目,凝固在了此刻。
就連身後即將拔劍相助的易鐘玉、台下準備出手幫忙的夢巡家們、身邊的莫言……都被這道矩令所停滯。
“嗒,嗒,嗒。”
步履及地,黑發高馬尾青年向前緩步,身上水墨風白袍隨夜風而起,“嘩啦啦”地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