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百六十九章·“他們都得到了幸福。”(感謝“廣宇共庥”盟主)(2 / 2)

第一玩家 封遙睡不夠 9529 字 5個月前

蘇明安的手指微頓。

玥玥托著腮看他,手裡的遊戲機擱在膝蓋上。血紅色的霞光親吻著她的臉龐,她的眼眸一眨一眨。

他在這一瞬間恍然地察覺到,她的眼神並不是那個十八歲的懵懂少女,而是經曆了許多段人生的、獨立而自主的玥玥。她能敏銳地察覺到他的情緒變化,適時說出安慰他的話。她備好藥陪在他身邊,靜默地望著他發瘋,然後寬慰他。

……到底是什麼時候,不再是她依賴他、他帶領她。而是她開始照顧他、她引導他。

完成了使命的救世主在歸隱後,始終持劍的騎士陪他走完最後的旅程。

這一瞬間,蘇明安的心中有尖銳的聲音在不斷叫囂,說這一切都是假的,都是短暫的溫暖,你的結局不應該是這樣,它配不上你,你也配不上它。

他突然開始乾嘔,放下遊戲機緩緩的躬身,捂著胸口,卻吐不出任何東西。強烈的緊張感猶如巨石堆積在他的胸腔,一寸一寸擠壓著他的咽喉。苦痛感如同一柄尖銳的長針,刺入他的大腦。

……這些溫暖不屬於你。

回去,回去,回去!

他重複著這樣的想法。他連做夢都怕,連觸碰到一絲溫暖都會覺得不合時宜。

“神靈……快讓我離開這裡……”

“神靈……!”

蘇明安再一次地試圖找到出口,可無人應答。

他感到眼前的世界像漩渦般開始扭轉,七彩色的斑斕布滿了他的視野,椅子、桌子、窗戶都在他的眼前狂舞,直到他的意識陷入了一段時間的空白。

再度睜開眼時,他躺在床上,玥玥已經不在房間裡。

門外傳來極輕的討論聲,蘇明安卻能清晰地聽見。

“……他的精神狀況還是這樣嗎?”呂樹的聲音。

“是。他總是以為自己還身處世界遊戲,心理醫生都覺得他病得很嚴重。他剛才和我打了一會遊戲,又突然昏了過去。”玥玥的聲音。

“還是催眠吧。既然藥物調整一直沒有用,隻能讓他忘掉那段記憶了。”山田町一的聲音。

“我知道。路有一些路子,他認識一些靠譜的催眠師,國外的。”呂樹的聲音。

“哈哈哈……路有一些路子,這話聽起來好搞笑……”

幾個人笑起來,似乎想要調節氣氛,但笑聲中隻有苦澀。

蘇明安透過門縫,看著門口的幾人。

呂樹看起來狀態不錯,穿著運動衫,臉頰紅潤,竟然還高了幾厘米,看來是有了充足的營養。病也治好了。他的身後跟著一條白色的薩摩耶,狗狗笑起來很可愛。他居然連寵物都開始養了起來。

山田町一大大方方地穿著洛麗塔裙。他的神情看起來很陽光,初見時的陰鬱已經完全褪去。他不再是那個因為女裝而被指責到跳河的高中生。他手裡拿著畫板,似乎要去寫生。

旁邊還站著莫言和林音,他們也穿著厚實的衣服。皆是臉色紅潤,衣裝整潔。林音的背後還背著一把吉他,看起來是要去上吉他課。

……他們都得到了幸福。

蘇明安臉色蒼白地站在門口,他望見了自己堪稱瘦骨嶙峋的手,望見了自己手背上密密麻麻的針孔、凸起的青筋,然後他微微笑了。

……真好。

神靈啊,你構造的未來並不能打倒我,它反而使我感到幸福。

接下來,他試圖一邊到處走,一邊找到離開幻夢的辦法。呂樹他們一直陪在他身邊。

所有人都默契地繞開了有關過去的話題,沒有人在他麵前提及世界遊戲。他們歡笑著,共同維持著溫馨的假像,誰都假裝沒有看到蘇明安口袋裡的抗抑鬱藥。

每當蘇明安拿起鋒利的東西,他們都會十分緊張地湊過來,幫他接過,仿佛生怕他自殘。每當蘇明安開始呼喊神靈,他們都會沉默在原地,以一種靜默的、尊重的態度,等他呼喊完,然後給他遞上藥。

……這讓蘇明安覺得,他仿佛是一個蒼白的人偶。隨著某種存在而不顯形的絲線行動,

每當他看到呂樹欲言又止的眼神,看到山田町一眼底掩埋的悲傷,看到玥玥沉靜而麻木的視線,他的心都會開始不由自主地抽痛。

……你滿足了嗎?

……你真的滿足了嗎?

他無法確認這一點。

他無法給予一個肯定的答桉。

人會有私欲,於是利己主義雖然不能放在台麵上讚頌,但大多數人內心都極度認可著這個觀念。這讓他們覺得救世與他們無關,更不能損害他們的自身利益。假使要他們承受反複死亡的痛苦,還不如服從高維統治自己的家園,借此能力沉醉於眾人的狂熱追捧。

但蘇明安想,偏偏他覺得有些理想高於私欲。

他也是人,也會時常叩問自己是否值得。但每當他感到困惑,總會被他人的善意拉住,哪怕這些善意相比惡意,微小到難以察覺。

所以,誰會相信一個人能毫無私心地為世界奉獻呢?

就連蘇明安自己都快要不信了。

但他就是沒辦法放下。

如果說死亡回檔的權柄是翟星文明最後爆發的掙紮,是人類種族最後送出的終末之火,他在得到這個饋贈的刹那,就無法對它置之不理。他無法欺騙自己,讓自己成為一個作壁上觀、放縱自我的人。

他不能讓自己成為愛德華,也不能讓自己成為水島川空。他是蘇明安,隻是蘇明安。

他回頭,望向他們。看見林音拿起照相機,笑著給他拍照,呂樹摸著薩摩耶的頭,玥玥叼著巧克力棒,眯著眼笑著。江邊的風吹過他們的發絲,黑的白的糾纏在風中,卡察一聲,笑顏定格成花。

蘇明安就在這江風中微微笑了,仿佛看到了漫山遍野的太陽花。

……所以善意如同裂縫中斜斜灑入的陽光,越黑的地方越珍貴。

……所以他構造了一個燈塔,讓自己成為了一個符號。無數次瀕臨崩潰又再次前行,無數次掙紮於恐懼、孤寂與痛苦。

所以他無法逃走。

……

在路過跨江大橋時,蘇明安看到了一個人。

那個人孤獨地坐在大橋的欄杆上,眺望著河上穿梭的漁船。他穿著卡其色的風衣,襯衫依然沒塞好,江邊濕潤的風吹著他的衣袍,臉上是一種沉寂而老去的表情。

蘇明安走到他身邊,靜默著,陪他一同看流淌不息的大河。

那個人望了蘇明安一眼,很輕很快地收回了視線,仿佛被燙到了一樣。

他們在這裡看了許久,直到夕陽墜成最後的尾巴。 <ter css=&t;clear&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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