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玩家(蘇明安),你的身份為——“秩序者”。】
【你的獨有能力:陷入持續一小時的假死。(假死期間如果受到致命傷害,會陷入真正的死亡)】
【蘇明安啞然。這個獨有能力……其實挺強的。它可以讓自己安然度過一個小時的無法行動時間,如果直接假死,應該很少有人會鞭屍。】
……
神靈的判斷確實沒有出錯,那一劍就算再強一倍,也不足以斬碎蘇明安的靈魂。致使祂誤判的原因是——蘇明安在受了那一劍後,立刻選擇了發動假死技能,防止自己被洗去記憶。這個技能是他在第二座塔開啟時獲得的。很久以前他就猜測,神靈無法插手塔,也就無法知道他的獨有技能。
假死狀態下,神靈以為一劍斬碎了他的靈魂。
……
【回檔是根植在他靈魂裡的權柄,所以他無論如何都能觸發回檔。如果沒有觸發回檔,那麼原因隻有一個——他的靈魂,不在了。】
……
不,原因有兩個。
一個是他被斬碎了靈魂,還有一個……是他根本沒有死。
在選擇假死的那一刻,蘇明安讓黑貓去找真正的朝顏。朝顏不會走遠。
……
【一隻黑貓告訴了我們蘇明安的位置。】
【淩晨三點,我聯絡上了諾爾·阿金妮。】
【他說,他會來結束這一切。】
【——《朝顏日記》】
……
朝顏曾經找到過真正的諾爾,在蘇明安被神靈抓回老家的那一個夜晚,那個諾爾是真實的,因為他知道蘇明安的死亡回檔。
所以,找到朝顏,也許就能找到真諾爾。以真諾爾的智慧,即使黑貓無法解釋真相,諾爾應該也能想清楚是什麼情況——必須要把蘇明安的屍體搶回。
隻要諾爾和朝顏、蕭景三等人合力,可以搶走蘇明安的屍體,找個安全的地方等他醒來。
蘇明安本來對此不抱有太大希望。他以為這一小時的假死結束,自己睜開眼,還是在神靈的地盤上,而且還是最絕望的0san狀態。
畢竟真諾爾的行蹤,真的很難找到,諾爾也可能無法猜到他是假死,這確實很難猜。
但他沒想到——這一睜開眼,他看見的,是朝陽升起——烏鴉上金發飄逸的少年。他們在蒼穹之上飛翔,自由的風聲吹拂在耳畔,所有的哭泣與絕望都在腳下。
諾爾沒有讓他失望。
像一抹瀕臨深淵的希望——他真的來了。
遠行者終於於此彙聚。
遠方的山巒,承托著盈盈的、飽滿的日光。
少年的眼神也像是日光,他微微笑著。
“我……”蘇明安想說話,卻說不出口。他的視野仍然很破碎,精神的損傷無法逆轉。
他開啟“黎明永生”技能,強製提升了精神狀態,看到視野裡的san值竟然是80點——是諾爾幫他做的嗎?
每個san值副本,殺玩家都能回san。當時在穹地,san值快要0點時,蘇明安就靠殺鐘夕等玩家回複了san值。
“距離那一劍,已經過去了三個多小時,你假死了一個小時,另外兩個多小時你都處在渾渾噩噩的狀態,幾乎和死人沒什麼區彆。我帶著你的身體,讓你殺了一些……想要在你屍體上拍照的玩家,提了san值。”諾爾微微笑了。
日光翻騰著紫紅的朝霞,向蘇醒的大地投以敬禮。
蘇明安沐浴著陽光,第一次感到陽光竟是如此溫暖。儘管已經死過無數次,他這卻是第一次……如此之近地感受了死亡,真實的死亡。
差一點點……他就真的……
諾爾站起,摘下禮帽,朝蘇明安緩緩地躬身。
“我再一次更新我對你的想法,蘇明安。”他輕聲說:
“以前我覺得,也許你的生命尚且駕於副本之上,也許你還會想著自己的生。但這一次,不一樣。倘若我沒有及時趕來,幫你及時回san,你也許真的會死——那是徹徹底底的,不可能複蘇的死亡。”
“原來在聖劍斬下的那一刻,你想的並不是自己的生。”
玫瑰綢帶飄起,他與漫山遍野的陽光一同躬身,朝蘇明安致以故鄉的禮節。
“……所以,諾爾·阿金妮,在此致以最高的敬意,蘇明安。”
“宇宙中有數不儘的星球,也有億萬種可能。人類的誕生隻是宇宙中的短短一瞬,也是幾億分之一受精卵的奇跡。但隻要我們誕生於這世界上,死亡便會是確定的‘可能性’。”
“是順其自然地死,還是痛苦地生,我們所能持有的唯有‘看法’,你卻‘實踐’了它。”
“你告訴我——‘死是人類之最本己的,無所關聯的,確知而不確定,超不過的可能性’,但你直麵它卻不擁抱它,你眷戀它卻又推開它,你比任何人都要勇敢地陪伴了它。”
蘇明安。
即使你知道這可能是回檔也救不回來的死亡——你依然沒有退避。
我曾以為你的勇敢都建立在“我有死亡回檔,所以我不會死”之上,但在那一瞬間,你的勇氣完全超越了“死亡回檔”的權柄,直視了死亡本身。
那一刻,你真正擁有了“犧牲”的實質。
……
“你擁有令我震撼的勇敢,蘇明安。”
……
當話音終結,最後一寸長夜在遠方褪儘。
那一瞬間,蘇明安仿佛看見了——蘇醒的大地上,折射出萬千紫紅的光芒,火燒雲般的朝霞下——藐視寒夜的日光熄滅了雪,喚醒了人世間。
一朵花的美麗在於它曾經凋謝過。
一個人的珍貴在於他即使曾經離死亡如此之近,卻從不曾沉溺它、擁抱它。不會因為“休息”而陷落於死亡。
向著死亡而生存——
——我知道我的死亡會是一個既定的事件,它會在某一天到來,也許離我十分近,隻有二十歲的期限,也許離我十分遠,甚至藏匿於我的後半生,直到我白發蒼蒼而老去。
——它不會給我提供額外的意義、價值和情緒,但我隻要臨界於此,本真就會一直存在。即使毫無意義的一切,都將生發出意義,直到一切可能不再可能的可能性發生。
——我知道我將重新被拋入這人世間,直至實現理論上真正的自由——麵對死亡的自由。
——那一刻,我的理想才真正踐行了意義。
——那一刻,才超越了“權柄”本身。
……
蘇明安張開嘴,想要安撫諾爾,可他依然很難說話,精神上的損傷太嚴重了,他實在太虛弱。
於是,諾爾上前一步,扶住了虛弱的他。
藍玫瑰綢帶在風中搖曳著,太陽從東山露出臉,它朝著融化的積雪放肆地放聲大笑。
日光隨著笑聲張揚地飆射,直至深邃無邊的金紅色遍布了他們的臉頰。
笑聲遮蔽了遙遠的哭聲,少年的笑顏像是一朵太陽花。
蘇明安就在這一瞬間,透過諾爾矮矮的肩膀,在火燒雲般的朝霞中抬起眼皮——
……
——那一瞬間,他看到了漫山遍野的太陽花。
……
於是他也笑了起來。
這次,終於是為著自己的生。
……
“諾爾·阿金妮。”
“嗯。”
“我很想活下去。”
“我知道。”
“一直都……很想活下去。”
“嗯。我知道……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