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生命,本就是留給你的。”
“去選擇吧。告訴我,你要救哪一個。我很聰明,下一周目你跟我說要救的人名,我就知道你的意思了。”
蘇明安的十指顫抖著。
傀儡絲發出嘶嘶的悲鳴。
他什麼都不用多說,她就知道他最需要什麼。
仿佛她是他的鏡中之影,他屬於女性的照應麵,描摹了他的一生。無論千年前的陪伴,亦或千年後的守護。
人們茫然地望著天空之上的神明與他的審判天使。他們並不明白,為什麼神明的表情會那麼痛苦。
“……朝顏。”
宛如撥開一場流淌著生命的雨幕,他緩緩張口,卻隻簡簡單單叫了她的名字。
她愣了愣:“你叫我乾什麼?”
忽然她明白,這是他在回應她的上一句話——【告訴我,你要救哪一個】。
他拒絕了選擇。
他隻喊了她的名字。
她的瞳孔縮了縮,仿佛聽到了一個不可思議的童話,隨後她苦笑著,搖了搖頭:“我應該早就教過你,無論你拉不拉這個電車杆——【你都是正確的】。你還是太理想化了,這不對。”
是啊。
蘇明安也記得十幾年前朝顏的教學。即使時間流速很快,許多東西沒有印象,但她關於電車難題的那段話,他記得清清楚楚。
他也記得,那時自己的回答。
當時,他的回答……
他閉上眼,沉默了足足十秒。
他不曾俯瞰,不曾回頭,白色觸須環繞身後,仿佛無數白皚皚的星辰簇擁著他。在人們看來——宛如真的從神話裡走出的神祇。
疊影在一旁看戲,欣賞著他的掙紮。
他卻重新舉起了右手,時間之戒閃爍著星光。
疊影的眼中湧現了錯愕。
“……這不是完全定格的【關鍵時間回檔點】,我之所以在這個時間節點停下,是因為我感覺指針實在撥不動了,靈魂快被阻力扯碎。”
“如果我繼續回溯,阻力會以幾何倍數遞增,但我還是可以試著……往前再推一點。”
“疊影。”蘇明安向星空之上的高維者宣告:
“彆太得意了。”
“——我要告訴你,我的極限,你算不到。”
於是,時間之歌被奏響。
星辰長明。潔白色的神祇將右手抵在額前,額頭抵住熒光閃爍的戒指,仿佛以此止住自己的顫抖。
他長吸一口氣,在疊影與朝顏不可置信的眼神中,再一次地……發動了回溯。
繼續向前。
向前,向前。
不是距離上的前方,而是時間之前。
追溯至長河的更上遊,在永無止息、萬千巨山般的瀑布之下,扛著這份撕扯靈魂的疼痛。
瑰麗的藍色光暈閃爍,仿佛時空的回轉與交疊。他緊緊抵住自己的額頭,幾乎烙出了一枚時間之刻印,左手如同鋼筋,死死按住自己想要退避的右手。
哢噠,哢噠。
時針轉動,奏響時間之聲。一滴滴蔚藍的水在他的腳下踩過,遊魚般躍去,而他撥弄著指針,任憑驚濤駭浪試圖將他向後推去。
火焰熄滅、灰塵消散、磚瓦飛起……舊神宮回歸原樣……
躍過那個極限的時間節點時,他感到自己整個人都快要碎開,這是死亡也比不上的極度疼痛,每一秒都被無限拉長,像瞬間經受了千萬次瀕死體驗。
當他停下,意識幾乎潰散。
但當他睜開眼,大口大口地呼吸——無與倫比的驚喜湧上心頭——
雖然痛苦到了極點……但時間確實稍微往前推了一點點。爆炸還沒有發生,舊神宮仍然佇立。
他下意識率先看向第一根傀儡絲,專注精神,將這條線拉回來。隨著他逐漸收回傀儡絲的技能,這根傀儡絲變得越來越短……
下一瞬間,
這根絲線連接的人,被他從舊神宮生生拽了出來。
……救下了。
他來不及鬆口氣,立刻專注於第二根傀儡絲——
“轟——隆——!”
一聲轟鳴。
金紅色的蝴蝶飛起。
在他眼前,舊神宮開出了千朵萬朵熾熱美麗的花。
爆炸發生了。
……
蘇明安在演一場傀儡戲。
他是舞台之上操控眾生的神明。
神明的拇指,拉扯著一根青竹。神明的食指,拽著一柄劍。神明的中指,牽著一隻鳥。
神明若是拉扯第一根傀儡線,第二根和第三根就會斷裂。拉扯第二根傀儡線,另外兩根就會斷裂。青竹、劍、鳥,總是無法同台演出。
他感到崩潰。
於是他再一次重啟,這回他的靈魂被折磨得千瘡百孔,但他也終於能將第二根線扯回將近一半。
但還是,不夠。
就差那麼幾秒……幾秒……
他試圖用彆的辦法,比如讓腕表阿獨傳遞信息,可時間來不及。他求助朝顏救人,可差點連朝顏都葬身火海。
他又一次地重啟了,再度經曆靈魂重創的疼痛,試圖再把時間往前推一點。
可是,真的已經到極限了。
他想到了疊影的話:
【就算往回逆流,你也隻是區區人類,四千多的戰力水準……根本不夠。】
區區人類,四千多的戰力水準……所以不夠。
那麼,
如果不再是人類呢?
他恍然大悟。
祂忽然明白,自己應該怎麼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