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確乎是李善道之所疑惑不解。
徐世績抬眼看了下李善道,丟掉鶴翎扇,摸了摸絡腮胡,沒有立刻回答李善道的此問,似是在考慮什麼東西的模樣,末了,他起身來,喟歎了聲,下到室內,負手踱步。
李善道問道:“大郎,莫非有何難言之隱?”
“倒也不是甚麼難言之隱。二郎,你的此問,問得好!俺實話對你說吧,今年正旦時,俺就有向翟公提議,何不趁著正旦,縣寺少有防備之機,先設下內應,儘點寨中人馬,裡應外合,取下衛南、韋城?兩縣一旦被咱寨中取下,開倉放糧、招募壯士,咱寨中的聲勢必然大張。後以大伾山為基,前以衛南、韋城為雙翼,不利則退還山中,利則繼取東郡餘下諸縣,稍假以時日,我瓦崗之勢眾,又何弱於前之知世郎、盧明月等?無奈,翟公不肯聽從。”
李善道說道:“原來大郎已有過此議。敢問大郎,翟公為何未有聽從?”
“翟公擔心的是,咱們不打縣城,朝廷可能還不會集中官兵來圍剿咱們,而如果咱們攻打縣城,朝廷就有可能會調張須陀等部官兵來集中圍剿咱們,故是不願聽從。”
李善道嘿然,摸著頷下短髭,不禁地肚皮裡想道:“是我想得差了!擁眾數十萬,成為山東諸部義軍的首領,這是瓦崗發展起來後的事,不是現在的事。我卻是在以瓦崗的以後,來看待瓦崗的現在,因此出現了偏差。……聽大郎話中的意思,翟讓而下似是尚無遠誌。”
想到這裡,少不了地就又想起了李密。
李善道沉吟心道:“於今觀之,李密還真是促使瓦崗崛起、發展的關鍵人物了。”
翟讓這麼沒有遠誌,甘於隻做個搶搶商旅的山大王,那瓦崗日後是怎麼發展起來的?李善道對瓦崗崛起、發展的具體經過雖然不太了解,可由此,卻也已是能夠推斷得出,定是李密在其間使力之故了。——又由此蕩開想去,若真這樣的話,那也就難怪李密隨後敢殺翟讓了。
徐世績哪裡知道李善道短短的這麼一會兒功夫,已想到了這麼多的事情?
見李善道撫摸著短髭,沉吟不語,徐世績問他說道:“二郎,你在想甚麼?”
“大郎,我在想,翟公的擔憂不無道理,有道是,‘槍……,弓打出頭鳥’,咱寨若是往攻縣城,確有可能會引來官兵的來剿,可是大郎,咱卻也不能一直隻做個山大王啊。
“再則說了,大郎,大伾山、鳳凰島等處,總共也就這麼大地方,咱寨中現萬餘人馬,差不多已將這些地方屯滿,咱寨中要想進一步發展,也非得出山,往取縣城才行啊。”
徐世績說道:“二郎,若咱寨中的頭領們,人人皆有你之此誌,事情就好辦了。”
“那底下來,大郎對此是何計議?”
徐世績又看了下李善道,大概是在考慮要不要對他說真話,最終做出了決定,轉到李善道案前,說道:“二郎,前幾天,蒲山公請翟公與俺們吃酒。席上,他與翟公說,‘劉、項皆起布衣為帝王。今主昏於上,民怨於下,官兵的精銳儘折損於遼東,此亦劉、項奮起之會也’,進言翟公,不如進兵南下,攻取洛陽,誅滅暴隋。二郎,你以為蒲山公此議何如?”
還能以為李密此議何如?
比之翟讓的甘心做個山大王,李密這通話的境界,真也不知是高出了翟讓幾多!
兩人在眼界、氣魄上的對比,高下立現。
要非是已知李密日後的下場,實話來講,隻憑李密的這通話,在翟讓、李密兩人之間,如果讓李善道來選哪個為“主”,他毫不遲疑的,必然便會選擇李密。
可這話,不能對徐世績說。
李善道早也沒再坐著,也已起了身,他回答說道:“蒲山公此議,氣吞山河!真壯誌也。”問道,“敢問大郎,對蒲山公此議,翟公是怎麼回複的?大郎又以為怎樣?”
徐世績熟視李善道,忽然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