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可衍回到班級的時候已經快要到八點,樓道裡全部都是教室裡傳出來的學生背書的聲音。
沈可衍從後門進到高三(6)班,後排有幾個交頭接耳的同學迅速朝後門看來,看到進來的是沈可衍以後,就都鬆了口氣扭回頭繼續跟同桌竊竊私語。
沈可衍的座位在靠窗倒數第二排,他往位置上走的時候,忽地注意到靠窗最後一排的人,腳步頓了一下。
靠窗最後一排坐的是藤白,就在沈可衍的位置正後方。
沈可衍沒有注意過這件事情。
他們學校每個月月考一次就會換一次座位,往往一個月下來,除了必須會有交集的同桌,周圍坐的是誰沈可衍基本上都沒有印象。
現在的座位是開學考之後換的,才一個星期,沈可衍更加不會有印象。
然而他也隻是頓了一下,很快就又朝自己的位置走去。
他的同桌是一個戴眼鏡的男生,大概是餘光中注意到他來了,便很自覺地起身,給他讓出了位置。
沈可衍往裡走的時候,看了眼藤白。
藤白麵前放著一本英語書,手上握著一隻紅筆,他低著頭,看起來像是在背書,偶爾會寫兩個批注。
沈可衍的視線從藤白身上一掃而過,走到自己的座位上收回視線正打算坐下的時候,埋頭背書的藤白忽地抬頭,看向了他。
兩個人的視線一瞬間撞上。
沈可衍思考了片刻,抬手跟藤白打了下招呼。
藤白也朝他點點頭,回應了他的招呼,而後又低下頭,繼續背起了書。
沈可衍見狀,便也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他坐下後把書包塞進抽屜,而後照慣例拿出上周的作業,攤到桌子上,又把小麵包拿出來也一起放到桌子上。
就在他打算一邊吃麵包一邊寫作業的時候,他忽然發現身旁的座位還是空的,他的同桌還站在桌旁。
他抬頭看過去一眼,發現他的同桌正一臉震驚,用嘴巴可以塞下一個雞蛋的表情看他。
而在他抬眸的瞬間,餘光捕捉到了藤白的同桌,藤白同桌隔了過道的另一桌,幾個人也都是一副同款震驚地看他。
他要拿麵包的手一頓,見他同桌似乎還是沒有要坐下來的意思,於是開口問了一句:“怎麼了?”
他這一聲像是把他同桌叫回了魂,同桌連忙搖搖頭,像是有兩分怵他,不敢再多看,一屁股坐了下來,拿起課本開始背書。
沈可衍也沒在意,他從麵包袋子裡拿出一個小麵包,一邊吃著一邊開始寫上周五的作業。
剛開學一周,作業還不是很多。
不過多少對沈可衍來說隻是費不費筆油的問題,畢竟他幾乎十道題下來能有九道題在隨便亂寫。
然而今天沈可衍沒亂寫幾題,腦子裡就不由自主地閃過方才主任說的話。
他媽媽剛去世的那一年,家裡還有親戚往來。
那些親戚安慰他對他說:“小衍,你要好好讀書,好好活下去,這樣你媽媽在天上看到了,才不會失望,你爸爸也不會再那麼難過。”
沈可衍本來學習就不差,聽了那些話以後,便更加發奮讀書。
後來他爸酗酒的情況越來越嚴重,丟了工作,成日待在家裡喝酒,開始耍酒瘋,開始到處借錢,那些親戚就漸漸跟他們家斷了往來。
沒再有人告訴他要好好讀書了,但他已經學成了習慣,仍舊在拚命學著,
初三中考前的那一年,沈可衍他爸的酒癮變得比以往都要嚴重。
沈可衍後來知道,那一年是他爸和他媽認識二十周年,可那時候他不知道。
那時候他隻知道每天晚上他爸喝醉了酒都會在家裡瘋狂摔東西,有時候又趴在他門口使勁敲他門,質問他為什麼要出生。
中考前的那半年沈可衍沒有睡過一個好覺,成績急轉直下,甚至臨上考場前的那一天,他都因為無法入眠險些錯過了考試。
沈可衍不知道這些年他媽媽在天上有沒有欣慰,他隻知道他爸爸隻有一年比一年得難過,而他也越來越累。
有的時候他覺得他就像是一隻被困死在蟬絲裡的蟬蛹,永遠也不會有化繭成蝶的一天。
他被蒙上了眼睛什麼也看不到,他肩上的擔子也不可能有任何彆人來扛。
他到現在,隻是勉力沒像他爸一樣,把腦袋埋在地裡活而已。
僅此而已。
沈可衍不知不覺地出神了二十來分鐘,直到下課鈴響起,他才猛地回過神來。
周圍一下子熱鬨了起來,前一秒還在認真背書的眾人聊天的開始聊天,出去上廁所的,接水的都有。
沈可衍深吸了口氣放下筆,朝窗外看去。
視線轉過去的時候,卻忽然注意到前麵鏡子裡反出來的畫麵。
畫麵裡坐在他身後的藤白沒在看書,而是直視著前方,視線好似是落在他身上。
沈可衍怔了一下,轉過身去看藤白。
而後他發現藤白的確是朝他這一處看的,但是看的不是他,而是……
沈可衍不確定地順著藤白的視線往前看了一眼,覺得藤白百分之八十的可能是在看他桌子上的那袋小麵包。
於是他扭頭問藤白:“你吃早飯了嗎?”
藤白看向他,搖了搖頭。
沈可衍見狀,便把那袋麵包拿過來,又問藤白:“那你要吃這個嗎?”
如他所料,藤白看了眼麵包,而後點了點頭,又是一聲“謝謝”。
沈可衍眼底浮上笑,從袋子裡拿了個小麵包出來遞給藤白。
藤白接過,又說了聲“謝謝”,就放到嘴邊吃了起來。
與此同時,方才還吵鬨無比的教室一瞬間安靜了下來。
整個教室幾十人整齊劃一地朝兩人的方向看來,表情全是同款震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