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清明節
今天的清明節,沈可衍和藤白一起回了一趟臨海市。
沈明晉三年前因病去世以後,就和沈可衍媽媽葬在了一起。
當年買墓地的時候,沈明晉買的就是可以夫妻合葬的墓地,他似乎很早就想好了這一天。
清明節總是下雨。
兩個人打車來到墓地,藤白先下車打開傘,才拉著沈可衍下來。
沈可衍知道過去他昏迷的那八年,藤白每年都會來。
最早的幾年,藤白來了以後,都會先把墓地周圍的雜草清理乾淨,然後安靜地跪在墳墓前,埋著頭說“對不起”。
後來沈明晉進了那裡以後,藤白還是隻跪著和沈可衍的媽媽講話。
他會買兩束白菊,會帶來兩人份的貢品,但唯獨不會和沈明晉講話。
今天的雨下到中途就停了,藤白把傘放到邊上,和沈可衍兩個人一起將墓地打理了一番。
打理完沈可衍站在墓地前,埋著頭輕聲說了不少話。
等到快中午的時候,他才拉了拉藤白,說:“走吧。”
他說完去拿傘,轉回身的時候,看到藤白蹲在墓碑前,就像第一次沈可衍帶他來那樣,小聲說著什麼。
沈可衍看到了藤白眼底的堅韌和保證。
他聽到他的阿白說:“媽媽,我把衍衍帶回來了,這一次我一定會保護好他。”
5.記憶裡的少年
原本說是年底要開的同學會,因為一些人的行程問題,往後推啊推,就推到了五一假期的時候。
因為五一假期的時候高三還要補課,季老師又正好在帶高三,眾人一拍板,把同學會的地點定在了臨海高中。
定的時間是下午三點,正好六點一行人可以出去吃飯。
沈可衍和藤白在前一天的時候回了臨海市,到時藤白帶著他住進了沈可衍高中租的小區。
小區因為前幾年麵臨被拆,被藤白買下來以後,這裡現在住的大多是一些老人和已經住了很多年的老租客。
兩人進小區的時候甚至還有人認出來沈可衍,笑著和他打了招呼。
五一那天,沈可衍和藤白起了個大早,散步去沈可衍以前愛吃的那家早餐店吃了個早飯。
中午午飯過後,沈可衍和藤白就去了學校。
主任和門口的保安打過招呼,因此保安核對了兩人的消息,就把人放了進去。
兩人飯吃得比較早,這會高三還在上早上的最後一節課。
沈可衍和藤白從大門口往裡走,陽光照在身上有幾分暖。
恍惚間,他好像回到了高三那年他和藤白住在一起,一起上學的那段時間。
兩個人穿著高中的校服,推著自行車跟著人群往裡湧動。
有一段時間,從家到學校的每個早晨,藤白都會抽背他數學公式和語文古詩。
背錯的超過三道,晚上放學以後,藤白就會把他按在自行車棚的柱子上,一邊親他一邊跟他講對的內容,美名其曰為加深記憶。
學校這些年沒有太大的變化,兩個人走到學校的榮譽牆前。
排名榜上已經不再貼著藤白的照片,第一個是個戴著眼鏡的男生。
沈可衍盯著那張照片,想起當年主任帶著他在牆前講述藤白學生生涯的光輝事跡,他看著照片牆上少年麵容青澀的照片。
明明是麵無表情的一張臉,卻好看得叫人移不開眼。
他那時候不會想到也想不到,這個人會成為未來陪伴他一生的人。
甚至在他看著照片還尚覺得陌生的那個時候,照片裡的人早在過去數不儘的歲月裡,已經看向他好久好久。
沈可衍心頭有兩分顫動,扭頭想要看藤白,卻發現藤白不知道什麼時候從他身邊走開,正站在不遠處的另一處榮譽牆前。
兩麵牆中間隔著一條小路,藤白站在小路那邊的榮譽牆前,仰頭不知道在看什麼,看得十分認真。
沈可衍剛打算走過去,忽然一陣腳步聲響起。
穿著春季校服的高三學生們手挽手地從路中間走過,帶著青春特有的活潑和朝氣,討論著令人憂愁的考試成績。
路對麵的藤白忽然收回了落在榮譽牆上的視線,轉過身看向沈可衍。
兩個人隔著人群相望。
沈可衍忽然想起高一那年,他因為羅嶺駱的蓄意惹怒,揍人的同時把自己的手也揍得滿是血。
當時他疼得腦子發脹,強忍住眼淚跑到一處比較偏僻的地方躲了起來。
好不容易等眼淚掉得差不多了,他一扭頭,發現身後不知道什麼時候被放了一包熟悉的紙巾和幾張熟悉的創可貼。
看到那兩樣東西的瞬間,他幾乎一下子忘了疼痛,拿著東西跑了出去。
然而剛跑出小路,就撞上了一堆路過的學生。
那時候的沈可衍十分反感讓其他人看到他的眼淚,因此他邁出去的腳步下意識地後退了幾步,最後又拐回了無人的小路上。
但其實那時候,隻要他再走出幾步,就能看到人群的那邊,有一個少年正懷著幾乎要被歲月磨平的一點希冀在等著被他發現,被他看到。
然而那時候他沒有,他隻是捏著手裡的兩樣東西,站在小路裡等上課鈴響後人群全部散去。
上課鈴帶走了無關緊要的人,也帶走了在等他的那個少年。
時光交錯,此刻眼前的人群逐漸散去,少年長大成了成熟的男人,在人群散去後仍然站在原地和他對望。
沈可衍邁開腿朝藤白走去,走到藤白身邊時,藤白拉住他,指了指榮譽牆上的某處說:“衍衍。”
沈可衍順著他的視線看去,發現照片牆上貼的是他。
照片用的是他高一時候的照片,照片裡的少年眉頭微擰,臉上帶著幾分化不開的戾氣和陰霾。
照片旁邊的配字是“xx年表演係省考第一”。
藤白在這時忽然抬起手,大拇指指腹按在照片上人的眉心,像是想要舒展開那微蹙的眉頭。
他很輕地按了兩下,又轉過身,指腹貼到了沈可衍的眉頭。
溫熱的指腹很輕地按了按沈可衍的眉心,被沈可衍一把抓住了手。
沈可衍透過兩人橫在中間的手看向藤白。
二十八歲的藤白站在陽光底下,溫柔的淺棕色瞳孔裡裝滿的是沈可衍。
少年在十八歲以前,將所有的愛都放在了紙巾和創可貼裡小心翼翼地送到沈可衍身邊,終於在十八歲以後,得以讓愛變得放肆而大膽。
沈可衍過去清醒的十幾個年歲裡從無所求,但現在,他想至少,以後彆再讓藤白走在他身後了。
藤白看了太久他的背影了。
他想百年後入土,至少要讓他走在藤白後麵。
一定是要他走在他的阿白後麵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