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軍上校想起了唐刀所提醒的,這可能是一種長期現象,不得不變賣了所有軍官身上值錢的物件換成糧食,為此,連夫人送給他的心愛懷表都被變賣。
堂堂的陸軍上校現在身上除了還留著幾個破洞但漿洗的很乾淨的軍服以及擦得嶄亮的手槍,彆無長物。
自然,對請自己喝酒的人,也沒太多好臉色,哪怕這位在四行之戰中表現出足夠的紳士和誠意。
“司令官閣下有何指教,謝某現為閣下階下之囚,本不用如此隆重的。”謝近元麵色沉靜。
“上校,將你們留在這裡,不是我的本意,國家意誌不是以我等的個人意誌為轉移的,希望這不會影響你我二人的友情。”原本傲嬌的白發老頭兒能表現出如此的低姿態,那是因為他對眼前曾指揮過四行之戰的指揮官的欣賞。
“請說!”謝近元表情不變。
老頭兒人不錯,可他代表的不是自己,隻能是西方世界,他們注定不能成為朋友。
所謂友情,也隻能是個禮貌的說辭。
“上校,你對鬆江之戰如何看?”斯馬萊特倒也是個乾脆人,直接說出此行目的。
他內心是希望在鬆江的中國人能擋住日本人的第十軍,但理智又告訴他,這是不可能的。
所以,他想聽聽這名中國陸軍上校的意見。
“鬆江之戰,我軍必敗!”謝近元,目光微閃。
“謝上校為何對貴國之軍如此不信任?”斯馬萊特倒吸一口涼氣。
他完全沒想到這名中國上校會如此悲觀。
“將軍,我的話還未說完。”謝近元突然站起身,手指放入杯中之酒,以手為筆,以桌為布,畫出簡易的地圖。
狠狠將手指戳在代表鬆江的圓圈上。
“我鬆江之軍遠遜日軍第十軍,是以必敗,但倭寇大本營謀劃數月的戰略,卻因此敗而破產,我滬西數十萬大軍最少三之有二能進入第二道防線。”
“歪?”斯馬萊特一臉疑惑。
他是聽明白了,謝近元的意思是鬆江城最終是守不住,但卻能阻擋日軍第十軍足夠長的時間,使得位於滬西的數十萬大軍得以撤退成功。
到那時,日軍第十軍就算攻克小城,也是全無用處。
這叫戰術上失敗,戰略上勝利。
“無需理由,因為他們是中國人,一群收到必死命令依然敢進駐那座小城的中國人。”謝近元眼瞼低垂,聲音雄厚。“就像我部當初進駐四行倉庫一樣,如果不是貴國的阻撓,雖四行倉庫必破,但日本人將會在此地流儘鮮血。”
白發老頭兒呆住了。
他明白這名中國上校的意思,鬆江城,將會成為第二個四行倉庫。
隻是這一次,‘倉庫’裡卻是駐紮著三萬中國人。
不怕死的中國人。
租界的酒桌上,中國上校滴酒未沾。
鬆江城東城區的防空洞內,同樣設了兩桌酒,是少將旅長宴請所有衝入炮火和一線戰鬥的尉級軍官。
酒是鬆江的特長黃酒,白酒主要當成消毒的酒精用已經是戰備物資不能動用,菜就是白麵饃和幾碗肉,很簡單,卻足夠這些剛進行過一場大戰的軍官們填飽肚子。
隻是,人太少了。
大半個步兵團加上防空營和炮兵營支援部隊,能來參加少將旅長慶功宴的尉級軍官,不超過十六人。
其中還有莫鬆子這樣因功提拔的少尉。
酒還未下肚,將軍的淚,就已經滴入酒杯。
原本應該作為特邀嘉賓的唐刀,沒有找見,問他的那個倔強小通信兵,也隻是被告知,他的長官有新的作戰任務。
隻是,為什麼他的那杆槍在他的通信兵背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