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陸中達為首的三名心急如焚的偵察兵是在狂奔了近35分鐘後才抵達戰場的。
將近8公裡的山路,全副武裝的三名士兵竟然隻用了35分鐘,他們絕對創造了整個四行團全副武裝越野的新記錄,而且在很長一段時間內沒人能打破。
但依然晚了!
戰鬥已經結束!
此時還不到9點,朝陽和煦而溫暖的照在汗出如漿的三名士兵身上,但看著眼前的這一幕,三名士兵隻覺得遍體生寒。
雙腳已經被磨爛、衣衫更是早已被山間荊棘掛的破爛不堪的16歲少年則呆呆的看著前方!
是的,眼前這一幕,實在太過慘烈了,慘烈到遠遠超出了16歲少年的心理承受極限。
昔日美麗寧靜的灑月穀,依舊美麗,山頂、山坡、山道上處處灑落的猩紅、土黃色遠遠望去,更像是一副浸染了濃濃秋色的圖畫。
隻是這個時節,杜娟花還未怒放、楓葉還未上霜!
不是沒有還活著的人,隻是,相對於他出發之前集結的,太少了!
就在距離他們四人不到300米的地方,還活著的寨民默默的將自己找到的親人屍骸背起,哪怕自己也有傷氣力不濟,哪怕山勢險峻,走不了幾步就會跌倒,但他們依舊咬著嘴唇沉默著站起,繼續背著屍骸前行!
沒有人能幫他們,活著的人太少,死去的人太多!
哪怕是還活著的,身上的鮮血也早就將衣衫浸透!
就是這樣的一群人,竭力掙紮著,直到,將屍骸送往山頂那片平坦之地!
那裡,儘是屍骸!
排列的整整齊齊,放眼望過去,少說也有200多具!
“啊~~~”16歲少年看著眼前這一幕,呆愣了超過30秒之後,狠狠地跪下衝著遠山發出一聲不似人類的長嚎!
這個打擊,對於少年來說,實在是有些太大了。
夜月寨出征灑月穀時400青壯,年齡跨度自14到40,幾乎涵蓋了這名16歲少年的玩伴、兄長、父、叔、伯所有男性。
而那些被找到擺放到一起令人觸目驚心的大量屬於族人的遺骸,也完全意味著,僅此一戰,16歲少年將失去大部分的男性親朋。
你說,16歲少年如何不能痛徹心扉,悲慟的難以自己?
相對於少年來說,陸中達和另外兩名士兵畢竟都是經曆過無數次戰場的,這種屍骸遍地的場麵他們不知見過多少,內心的震駭還是要小許多。
短暫的驚駭過後,他們更多的是尋找應該是已經退卻了的日軍蹤影和自己兩個戰友的身影。
畢竟,哪怕加上他們三個三杆槍,對付上百的日軍,也很難,唯有等到另外三個小組來了,或許才能堪堪擋住。
甚至,他們和沉老六的想法一致,絕不能讓這群日軍遁入山林,晉東三條防線,都會將主要兵力投入到各自戰場的正麵,沒有餘力再去防禦更廣闊的防線之後,若是被這群日軍偷襲到後勤單位,損失將會無比慘重。
追蹤日寇,或許是他們即將要做的。
而沉老六和張三的安危則更是他們關注的,如果沉老六兩人戰死在這裡,那對偵察連的損失堪稱巨大。
但令陸中達的一顆心不斷往下沉的情形出現了。
除了遺留在戰場上的日軍屍體,日軍不見蹤影不說,更痛苦的是,直到現在,他也沒看到那兩個身穿迷彩服的熟悉身影出現!
“小雞不哭!我們贏了,你該高興!”一個渾身充斥著血腥味兒身上都還在向下淌血水的家夥背著一具山民遺骸,大踏步的走過來。
滿臉都是淚水的少年抬頭看向說話的人,狠狠揉了揉眼睛終於辨認出了眼前的青年,卻更是大放悲聲:“阿岩哥!可是,我們死了好多人,死了好多人啊!”
“混蛋,你嚎有個球用,來幫老子背阿羽,這個混球天天說吃不飽,結果這麼重,老子都快背不動他了。”龍岩大聲斥罵。
“阿羽哥!”少年眼中淚水湧出,卻是不敢怠慢的爬起身,小心翼翼的將已經軟綿綿的遺骸從龍岩身上接下。
直到這時,陸中達和兩名士兵才發現,眼前這個青年大腿上和胳膊上竟然各有兩處創口,稍一掙動,就有鮮血源源不斷湧出。
如果沒猜錯的話,那應該是三八式刺刀造成的刺傷!
三八刺刀的凶悍三名偵察兵可是清楚,那種刀刃一旦入體再被發力攪動,可以瞬間造成大量失血,令人失去繼續戰鬥的能力!
但眼前這個家夥,竟然大腿和胳膊上各挨一刀,卻自若行動不說還能背負上百斤的人體,這精神意誌真的是強悍的一匹。
三名士兵肅然起敬!
“這位兄弟,我們是沉老六和張三的戰友!我想知道,日本人往那邊跑了?”自報家門後的陸中達連忙詢問道。
“日本人?”精神有些萎靡的龍岩撇撇嘴角。“他們可沒機會跑!”
“嗯?”三名士兵一愣。
“不都在這兒嗎?”
“啥?”三名士兵齊齊懵逼。
寨民們死傷慘重,那完全在他們的意料之中。
日軍步兵什麼戰力水平,和他們打過不知多少次交道的四行團官兵是再清楚不過。
彆說超過200人,就是100人,對抗拿著漢陽造的一個普通中國步兵連也問題不大,更彆說是一群拿著鳥銃提著大刀的普通山民了。
來的路上,陸中達已經問過領路少年寨民們的裝備了,當聽說隻有長刀和鳥銃外加幾杆步槍和駁殼槍之後,他們的心早都涼了。
結果,眼前這貨竟然說,他們是死傷慘重,但日本人卻是儘滅!
難道說,日本人不是200多,就幾十個?
“這有什麼難的?日本人最大的錯誤,就是不該跟我們拚刀。”看著三名士兵滿臉的不可置信,龍岩臉上生出一股豪氣。“當然了,阿六哥也是好樣的,我服他!”
“沉老六咋了?”陸中達猛然一驚。
一場血戰過後,做為士兵,在沒見到人的情況下被人誇,絕不是什麼好事兒。
“他負傷了,我阿姐在照顧他!”龍岩的一句話讓三名士兵懸著的心稍微放下了一些。
隻是受傷沒有當場完犢子就行,受傷對於戰士來說,已是司空見慣。
隻是,等他們在龍岩的帶領下看到自己的戰友,才發現自己太樂觀了。
沉老六哪裡隻是什麼受傷,那完全是重傷垂死好嘛!連陸中達驚怒之下的大聲呼喊,他也隻是一根手指動了動。
因為他的傷,太重了,重到他連呼吸都已經用儘了全力。
一柄三八刺刀連著三八步槍,徑直戳進了他的胸膛!
跪在他身邊眼眶含淚的女子和急得滿頭大汗的張三壓根都不敢拔那把槍,生怕拔下來,他就立刻死了。
周邊的三個年齡大一些的寨民則拚命用嘴嚼著一些草葉子,然後將這些草湖湖敷在刀刃周邊用以止血。
雖然那基本上毫無作用。
陸中達那一刻隻覺得自己腦瓜子嗡嗡的!
他心裡清楚,這樣的傷,彆說草湖湖治不了,就算到了醫護連的手術台上,由那些金發碧眼的西醫親自動手術,恐怕都沒辦法活。
偵察連排名前三的狙擊手,明心最好的搭檔,他的老戰友,恐怕是活不了多久了。
“踏馬的,究竟是怎麼回事兒,老六他是射手,他有半自動步槍還有手槍,他怎麼會參與肉搏戰的。”渾身冰涼的陸中達幾乎是用低吼著質問身上同樣有幾處刀傷的火力支援手。
“陸班長,你不知道,剛剛那一仗,太慘了......”張三帶著濃濃哭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