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9章 青石岩之戰(2)(1 / 2)

9月11日下午3點。4營少校營長上官雲走上位於青石岩左翼的一塊陣地,凝目望去,經曆過淞滬會戰和四行倉庫絕境之戰的陸軍少校的目光也忍不住有些暗然,因為極度焦灼乾涸起皮的嘴唇更是因為狠狠抿嘴的潛意識動作而裂開。

絲絲鮮血就在嘴唇上浸染開來。實在是,這個被他親自命名為‘門栓’的陣地打的太慘烈了。

一個寬不過百米,海拔落差僅隻有不到130米的小山包,不到兩天時間裡竟然吞噬了他6個步兵班和一個火力支援班,放在以前差不多就是一個步兵連的兵力。

為此,他甚至在昨日晚間都不得不動用了自己兩個步兵排預備隊中的3個步兵班給隸屬於一連的這片陣地做補充,沒想到,不到一個白天,就又快打光了。

一連長鄧英打過來的電話都是帶著哭腔!鄧英是什麼人,上官雲比誰都清楚,當初進駐四行倉庫的542團三個步兵連一個火力支援連,如果說單兵戰鬥力最強的連長當屬雷雄,最有戰術修養的數他上官雲,最能和官兵打成一片的得是唐隸,但要說那個連長個性最為堅韌不拔,那還真得是鄧英。

鄧英和雷雄一樣,不是學院派,典型的大頭兵崛起,一路從上士班長到少尉排長再至中尉連長,人如其名,一米七五的個頭,身形挺拔英姿勃勃,但其為人卻猶如一塊岩石,向來是少說多做,典型的實乾派。

淞滬會戰9月的一個戰場上,鄧英率手下步兵連和日軍白刃戰,硬是靠著身上插滿手榴彈的形式,一旦被日軍刺中重傷,立刻用最後力氣拉響手榴彈。

從連長到列兵,皆不例外,硬是用白刃戰的形式清空了整個步兵連手榴彈彈箱。

那一戰,鄧英麾下,隻有死,沒有傷,卻硬生生以一步兵連打退了日軍兩個步兵中隊的輪番進攻,戰後和日軍的戰損比近乎1比1,那在當時幾乎就是個奇跡。

這樣一個堅韌的步兵連長,向自己請求援兵的時候,都是帶著濃濃哭腔,可見‘門栓’陣地上打的有多慘烈。

所以,趁著戰鬥間隙,營炊事排給這個陣地上送中飯的功夫,卸下軍銜戴著鋼盔就帶著一名勤務兵和普通士兵沒多大區彆的上官雲決定來親眼看看這片陣地。

結果這一看不打緊,差點兒把上官雲自個兒都給看哭了。兩天的戰鬥,青石岩已經打成一片焦土!

許多陣地上僅有的那點灌木和小矮樹都被日軍的炮火掀開,加上青石岩的特殊地質,基本都是光禿禿的。

但不少用石頭和木頭以及沙包堆砌的工事還在,有的陣地前甚至還有鹿砦,哪怕被日軍的炮火點燃還在燃燒。

可眼前的這個‘門栓’陣地上,就是光禿禿的,工兵先前用炸藥在岩石上爆破挖掘的壕溝就像是被一隻無形的大手給狠狠撕扯過,殘破不堪,有些豁口上還能用沙包和木頭堆填著,但更多的位置,竟然直接用上了屍骸.....有‘屎黃色’也有深藍色,岩石上四處都散落著殘破的黑呼呼的玩意兒,幾乎不用看,一個成熟的軍人都知道那是什麼。

在子彈和榴彈乃至炮彈的氣浪摧毀下,活著的人都可能被撕扯成碎片,更何況是那些‘工事’呢!

那顯然是陣地上的官兵們無奈之舉,但這依然猶如一記鋒利的刺刀,刺得上官雲眼眶發紅。

尤其走近之後,看到一支手孤零零的從‘工事’中伸出來,手的中指上還戴著一枚發黑的銅戒指。

上官雲強忍了半天的淚水,‘嘩’的一下就下來了,蹲下身,輕輕握住那隻已經腫脹發黑猶如寒冰一樣的手掌,嘶聲低吼:“鄧英呢!讓他給老子滾過來,老子帶弟兄們千辛萬苦來這裡,是殺鬼子沒錯,但不是連死了都還要當木頭磚塊的。”手掌已經變形,但戒指他卻是認得。

四行一戰後,所有人都被關入那間補給得不到保障的兵營,總共就280人,縱算是後來補充進來的新兵,那也混熟悉了。

這個戒指的主人,是名鄂省兵,來自鄂省西北山區的襄陽城,是淞滬大戰後期由鄂省保安團那邊補充過來的。

而且因為補給問題,280號人都拿出私人財物變賣,換成物資供全營吃穿用度,連謝團長都把自己妻子送給自己的金筆拿出來了,偏偏到了那名外號叫‘狗子’的小個頭鄂省襄陽兵這兒,一毛不拔。

你要說沒有也就算了,但小個頭兵手上明明戴著一枚黃金戒指,死活不交,又是他一連的兵,自然隻能讓他這個當連長的去做工作。

但最終,他這個已經晉升少校的連長,也沒能從這個小個頭襄陽兵那裡拿到那枚戒指。

不是小個頭兵強硬,而是,那枚戒指,不是金也不是銀甚至連銅的都不是,就是個鐵片片,是他去當兵的時候,他那個天生耳聾的啞巴娘花了一個晚上,用手磨用石頭捶弄的一個圓環環。

為什麼用戒指而不是其他什麼,也不是風俗,就是家裡窮得找不出什麼像樣的東西讓娃帶著,啞巴娘也不會說話,就自己搗鼓出這麼個玩意兒,戴在自己兒子的指頭上。

可能是希望此一去,他平平安安,也有可能是希望他安安穩穩的娶妻生子。

為娘的心意,無非就是這兩種。‘狗子’年齡小,到了江夏大城,怕彆人笑話他的戒指是個鐵的,就弄了點黃銅粉給染得金燦燦的,讓人誤以為是金的。

上官雲一直記得‘狗子’是這麼說的:“連長,這個戒指是我媽給我的,我也不知道值不值錢,但我求你讓我留著,我可以兩天,不,三天不吃飯的。”鐵戒指能值什麼錢,上官雲自然不會為難自己手下這個小兵,這次整編4營,還特意關照他讓他當了一個步兵排的司號員,就是負責吹衝鋒號的兵,也兼職通信兵。

沒想到,他沒死在淞滬戰場上,也沒死在四行倉庫,卻死在了華北,遺骨還被填入了工事。

他的啞巴娘,再也盼不回自己的兒子了。你說,目睹這一切的上官雲如何不怒?

“營長,你怎麼跑這裡來了,這裡太危險,日本人指不定什麼時候就又進攻了。走,趕緊走!”親自帶著自己副連長兼任一排長的範漠北貓著腰趕過來的鄧英見上官雲蹲在殘破戰壕裡,不由大驚。

不由分說,和範漠北一人一隻手,就準備將上官雲給架走。

“混賬,老子問你,狗子戰死就戰死了,可人為什麼不抬下去,你鄧英特良的這是要上軍事法庭的。”上官雲狠狠的瞪著自己麾下一連連長。

鄧英一呆,蹲在地上,好半響說不出話!

“你狗日的倒是給老子一個理由,你鄧大連長隻要說一聲,就算再沒人沒物資,老子這個營長去砍樹去挖石頭,也能幫你建幾個工事吧!”上官雲見鄧英不說話,心中怒火更甚。

“營長,你彆怪我們連長了,這是我們2排自願的。”範漠北眼見躲不過,隻能從懷裡掏出一張臟乎乎的紙。

上官雲接過來一看,亦是和自己麾下一連長一樣沉默起來。

“本人自願,在身死之後,將無用之身護我同袍!無憾!”臟乎乎的紙張上除了這句用木炭寫的字外,全是一個個血手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