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7章 傻三兒(1 / 2)

廣平縣是邯鄲市下屬的一個小縣城,常住人口不過一萬多人,經過戰火後,人口更是銳減到不足7000人。

日本華北方麵軍此時的重心都還放在對晉東南和中條山以及突破黃河天險作戰上,除了幾座大城,對於占領區其他小型城市的民生和經濟發展其實並沒有太放在心上。

像廣平縣這種小縣城那自然就更彆提了,尤其是第10師團63步兵聯隊抵達後,更是直接將其變成了一座大型軍營,整個縣城的西城區,將近縣城內四分之一區域,全部劃歸為軍事管製區。

軍事管製區內有軍營和輜重存放地,其內居住的中國民眾,全部被野蠻的驅離!

幾乎無人反抗,日軍手中血淋淋的刺刀向超過千人的老弱婦幼展示著反抗的結果。

鄉下有親戚的,自然可以選擇投親靠友,好歹有個棲身之地,但世世代代都居住在縣城靠打零工生活的一些底層人,卻是悲慘了,基本隻能在日軍或偽軍的監視下,扛著家裡僅有的鍋碗瓢盆和被褥露宿街頭。

張三兒就是這批失去家園人群其中的一員!

做為一名鐵匠鋪學徒,張三兒已經熟練的掌握了打製菜刀、鋤頭等家用鐵器的技術,本幻想著可以有一天成為鐵匠師傅賺足夠的錢娶了鄰居家從小一起長大的阿妹,再生上幾個娃娃,人生圓滿。

至於說日本人來不來,沒讀過幾天書的張三兒從沒放在心上,不管誰來統治這座城市,菜刀和鋤頭都得用不是,他打他的菜刀,努力賺錢養家就好。

但夢想在6個月前破滅了,那一天張三兒永遠不會忘記,他從鐵匠鋪回來經過鄰居家門口時,卻是聽到震天哭聲,推門走進小院一看,整個人都傻了。

他的天塌了!

那個和他從小一起長大的秀美女子,臉色蒼白的躺在堂屋的草席上,一雙好看的丹鳳眼不再,睜得那麼大,仿佛就要從眼眶裡蹦出來,曾經如水般的眼眸灰蒙蒙的瞪著天,似乎在痛恨老天的不公。

幾名日軍來西城巷子裡喝酒,碰上了洗衣剛回來的阿妹,他們竟然公然闖進家裡,將她侮辱了,不堪受辱的阿妹事後上了吊。

張三兒從悲痛中清醒過來,衝進廚房提上菜刀就要去和日本人拚命,但爹娘死死抱住了他,求他不要去。

自此以後,張三兒就渾渾噩噩的像個傻子,哪怕是被日本人從家裡趕出來,被爹娘領著寄宿於城裡這座城隍廟牆根,靠著搭建雨棚熬過春天末尾的寒風冷雨,張三兒也沒露出過什麼悲傷和痛苦。

因為,在那一天,他所有的人生和希望都沒了,他活著,卻也是死了。

除了年邁的爹娘,再沒人著緊他了,再沒人在他掄了一天大錘拖著疲憊的身子回家時,特意在家門口等著,給他遞一碗糖水,就看著他一口喝光,才喜滋滋的抱著碗回家.

他的夢裡,還會有那個窈窕的背影和輕快甩動的粗黑辮子,可那個人,卻再沒有轉過頭,對他露出笑顏。

在城隍廟這一帶巡邏的日軍和偽軍都知道有張三兒這麼一號人物,都叫他傻三兒,日本人甚至有時候為了取了,還專門剝開幾粒奶糖遠遠的丟出去,讓眼神空洞仿佛沒有靈魂木頭人一般的張三兒去撿。

張三兒不撿,就會被幾名日軍拳打腳踢,直到看到頭破血流的傻三兒像狗一樣趴著把奶糖含到嘴裡,圍觀的日軍這才哈哈大笑,有一種訓狗成功般的滿足感。

但沒有人知道,當把香甜的奶糖含到嘴裡的那一刻,日軍眼中的傻狗拚命忍著才沒讓紅紅眼眶裡的淚水滾落。

他的心是死了,但對日本人的恨意卻從未消散過!

沒人會對一個傻子防備,這是悲痛欲絕渾渾噩噩一個月後的張三兒給自己尋找的最好偽裝。

張三兒知道鐵匠鋪裡有地下反抗組織的人,他用了足足四個月才獲取對方的信任,但他每天的任務也就是繼續當傻子,在城隍廟這塊兒轉悠。

幾個月下來,對西北城區交界的這塊兒,張三兒幾乎是閉著眼都能知道那裡有偽軍和日本人的崗哨,那裡又藏著街麵上看不見的日本人。

直到今天,他終於接到一個任務,給潛入縣城的地下反抗組織人員帶路去西城。

因為日本人從昨天開始就發布了宵禁令,一過晚上8點,不允許任何人上街,張三兒就坐在城隍廟的門口,那裡是他夜間最常待著的地方,就算日軍有巡邏隊路過,也會見怪不怪。

一個無家可歸的傻子,沒有危害,偶爾還能逗人開心,嗬斥他都浪費口水。

張三兒就這樣一直枯坐到淩晨2點,直到他聽到一聲輕微的蟬鳴。

中國的北方蟬一般會在五月下旬鑽出土,但偶爾也會有在中上旬提前鑽出來,這個時候的蟬都還較為虛弱,聲音也遠沒有七月那般響亮,在這個還算晴朗的春末夏初的夜間,倒也不突兀。

但張三兒卻全身肌肉猛然一緊,兩長一短,那是事先約定的暗號。

於是,一直保持著枯坐狀態的張三兒站起身,神態一如往常一般木然,走向城隍廟側後方那條黑暗的小巷子。

“你是幾號?”黑暗中一個低沉的聲音問道。

“我是傻三兒!”張三兒很認真的回答。

“很好,你的事兒我聽人說了,隻要你沒讓我們失望,我保證你今天可以親手宰幾個日本畜生報仇。”黑暗中一個高大強壯的身影從牆角走了出來。

張三兒努力縮小自己的瞳孔,也看不清黑暗中那個高大身影的麵容,卻是固執的微微搖頭。

“我不是要報仇!”

“嗯?”已經距離張三兒越來越近的高大身影輕輕發出一聲疑問。

“我是要殺光所有日本人,所有!”張三兒的眼中爆發出一股滔天恨意。

“好!如你所願,今天我們就殺光這座縣城內的所有日本人,但首先你得帶我們找到他們。如果,能不用槍,是最好。”龍岩在距離張三兒不到一米的位置停下,微笑著回答道。

“這裡,是一個偽軍崗哨,原來有一個步兵班13人,這兩天偽軍全走了,就由日本人親自來,人數隻有4人;

這裡,距離崗哨25米,有個空房子,裡麵有3個人,白天不會在,但晚上一定會在,兩組人6條槍,可以互相支援,也可以封鎖這條去往西城那邊的街道。

這裡”

聽到比自己高了大半個頭的黑影的承諾,張三兒也放棄了看清對方麵容,直接從地上撿了塊石頭,就在小巷子的泥土地麵上畫圖,一邊詳細解說著這些周邊街區的日軍布防。

“好!如果能成,給你小子記大功!”龍岩看著不僅畫出位置、距離、甚至清清楚楚連人數都報出來的鐵匠鋪學徒,眼中露出欣賞。

是中國人,尤其是在占領區裡的中國人,超過半數都和日軍有著血海深仇,但能為了報仇裝瘋賣傻半年,還能將日軍布防搞得如此清楚的,卻是百中無一。

這個曾經淳樸的青年,絕對有著無與倫比的的毅力和觀察力,是最頂尖的情報人員或是偵察兵的苗子。

“我說過,我不要其他任何東西,隻要能殺光日本人,所有!”張三兒連頭也沒抬,悶聲悶氣的表達著自己的執拗。

“走!你帶我們找到他們,然後殺了他們。”龍岩微微一咧嘴。

說是我們,但其實跟在張三兒身後的,就一個人。

一個穿著花裡胡哨軍服,臉上塗抹著一條條黑痕,一旦置身於陰暗角落哪怕努力眯上眼睛也根本無法看清的消瘦年輕人。

就看他那個小身板,在鐵匠鋪幫師傅掄了三年大錘的張三兒都覺得自己能一拳將其錘暈,如果可以的話,那個先前和自己對話的大漢明顯更靠譜。

但那條大漢卻似乎有些‘貪生怕死’,明明帶著十幾人,個個都背著衝鋒槍,大腿上還插著一把手槍,可全部都躲在距離崗哨大約40米遠的街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