議事時張寧未曾下令封鎖將與柔然一戰的消息,事實上這種消息也根本無法瞞住。鎮軍出征牽扯甚廣,整個懷荒都需要如機械般緊密運轉,每一戶乃至每一位鎮民都得參與其中,又豈能不知呢?距張寧召開軍府議事前後不過兩個時辰,戍堡城門處的榜文牌上已是張貼上了征集民壯的軍令。以六鎮往昔慣例,民壯一律是從營戶中強征,絕無拒絕脫逃之理。但在張寧掌控懷荒後多項舉措都在有意舒緩營戶對軍府、鎮戶的敵意和抵觸情緒,身為從事史的吳之甫自是明白自家將主所想。因而所需民壯每每皆是公開征集,以免除勞逸賦稅作為交換或有個例則補以糧錢,鎮民因而爭先恐後。起先還有吏員質疑如此舉動將會削弱軍府的威望,可隨著此法推行,反倒使鎮民對於軍府更親近了幾分,加上放糧修繕房屋的舉動,已是不再視之如仇寇。隻要張寧不腦子一抽突然開始橫征暴斂,似曆史上那般的鎮民起義誅殺鎮將的惡劣事件便不會在懷荒發生。此番軍府中民政一係可謂行動極快,在記室從事孫德的操持下僅僅一個時辰內征集民壯的軍令就已遍布鎮中大小六處榜文牌。作為其中最大的一處,戍堡城門自然是聚集了最多的鎮民,時至張寧與狗兒來時已是聚集了超過六百餘人,展眸望去還有更多的人正往此處彙聚。顯然,初雪落下後再動兵戈是諸多鎮民未曾想到的。“奇了怪了,軍府咋又在征集民壯呢?”“誰知道呢!”“總是哪夥不長眼的匪賊又招惹到咱鎮將老爺了!”話一出立時引起周遭陣陣哄笑。換作幾月前,哪怕是柔然未曾入侵時鎮民們也絕不會有此等心境。可隨著懷荒軍府在張寧的掌控下真正起到一地軍政之腦的作用,讓鎮民們無需再為生存憂心,又屢次清繳匪賊得勝而歸,這一切都令鎮民們對軍府,對懷荒鎮重新燃起了信心。如今得知鎮軍或將再度討賊,鎮民們第一反應不再是被抓壯丁的畏懼,也不是憂心鎮軍慘敗懷荒不保,而是想著是否參與進去分上一杯羹。“嘿!殺討匪賊怎能少了俺!俺陳大勝第一個報名!”“得了吧陳瘦子,真以為咱不知道你堂兄上回跟隨王軍主討賊分了些銀錢麼!”“就是,你準時衝著銀錢去的!”曆次剿匪雖皆是以鎮軍大勝而告終,但因張寧每番出征時有意指派不同軍主為自己副手,所以也使得隨軍青壯有不同的遭遇。鄒炎領軍一板一眼且小心謹慎,加之麾下多為弩手,因而更看重青壯,常命其緊緊跟隨弩手之後補給弩箭或作為預備隊,在緊要關頭持矛護衛弩手。在其麾下隨軍的青壯回鎮後往往能跟鄰裡親朋吹噓一番,自己不僅負責運送糧草鍋灶也曾上陣殺敵,乃是親手格殺了好幾名馬匪的勇士!卜蘇牧雲是傳統的鮮卑軍官,作戰時基本都令民壯駐於數裡之外,隻有遇見易守難攻之處方才會調集其大力修築土山會防禦工事,步步為營向前推進。在其麾下要麼就是毫無參與感,要麼則苦不堪言,堪稱是兩個極端。唯有王彬特立獨行,他走的是大開大合的路子,每戰必身先士卒率甲士猛攻,摧城拔寨無往不利。得勝之後更是因其性情而毫不吝嗇,屢屢大賞軍卒,連帶著隻需要觀戰的青壯也有所得。雖多次被張寧私下裡腳踢打罵,責怪其不知節儉敗家無德,可就是死教不改。在剿滅林河眾八百賊之時,林河匪首建有多處營寨,此舉雖是為了控製林河上下遊的所有船路,可比之狡兔三窟仍是有過之而無不及。兵力不足的懷荒鎮軍隻好逐個擊破,而每攻破一個營寨渾身浴血的王彬都會快意大吼“破敵當賞!”,從而犒賞全軍。三番兩次後弄得每每瞧見犒賞清單,張寧便會痛心疾首跺腳錘頭!甚至在攻破最後一處匪寨的戰鬥中他不顧舊傷未愈,親自取代了王彬的先鋒之位,硬生生將其按在了後麵,為的隻是能夠節省一點繳獲。畢竟張寧比誰都清楚他剿匪的初心,可不就是缺錢缺糧麼!然而戰後當他迎上民壯和軍卒們期盼又可憐目光時才意識到,王彬那狗日的已經帶壞了風氣!他隻得留下一句乾巴巴“破敵當賞”後,在眾將士民壯的歡呼聲中策馬離去!如此種種之下也使得如今的懷荒鎮中青壯間更默認:在王彬王軍主麾下才是最優選擇!那陳大勝自是也抱著這般想法,被毫不留情地戳穿後他不但沒有絲毫羞愧,反倒挺著胸膛指著周遭一個個鎮民道:“你們這些狗東西不是這樣想的?呸!俺才不信!”正當眾人都在盤算思索著此番出剿匪賊會是哪位軍主作為鎮將副手時,有一人蹙眉道:“俺弟就在王軍主麾下任伍長,可也沒曾聽說有要出鎮剿匪啊!”他的話無疑吸引了在場眾人的目光,他頓了頓又對那軍府派遣至此,負責大聲宣講詔令的吏員作了個蹩腳的揖後問道:“這位官…官爺,敢問詔令上有說要征多少民壯?”由於鎮民幾乎不識字,因而榜文牌每每有新詔令時都會遣吏員進行宣講。這吏員並不意外有人會如此詢問,當即眯眼伸出一根手指笑道:“一千人!”此言一出全場寂靜,一千人?這得是多少鎮軍出征啊!眼見眾鎮民麵麵相覷,說不出話來,行至城門前的張寧也不由輕聲一歎。他自是知曉眾人心中所想,可他又能如何呢,隻得如此!按理朝廷大軍至此令懷荒鎮軍隨其征戰應當是要一並負責糧草後勤的,可張寧哪兒敢作此奢望?還是那句老話,六鎮早已今非昔比,朝廷大軍沒勒令懷荒負責籌措大軍部分糧草就已是謝天謝地了!因此張寧決心無論如何也要保證自給自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