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留呼延手中動作一滯,隨即將數杆箭矢拋至袋中,這才回身蹙眉道:“你小子在說什麼胡話?
我來此時隻領本衛兩千騎與武威左衛一幢,若再算上城中郡兵八百…也不過四千人!
這幾日下來死傷近千!
照此而言,還能守此城幾日?”
許是心頭過於憂慮,可留呼延像是被點燃的炮仗般將所想一股腦都倒了出來。
不過本該是被駁得啞口無言的宋孝遠卻僅是一笑:“軍主莫不是忘了行唐縣尚有軍兵千人,何不招其入城固守?”
可留呼延斷然搖頭:“行唐乃我軍側翼,若抽走此地兵卒豈非自陷死地?”
說罷他抬腿就要繼續往前巡視,不想宋孝遠卻是一副不依不饒的架勢:“軍主明明便是瞧不起行唐守軍,何必顧左右而言他!”
可留呼延腳步頓住,宋孝遠眼見有戲立馬換了副神情,肅然上前:“行唐背靠泒水,距中山不過百裡,又有黃、嘉之險,足能以四百而禦萬眾!
何況縱有緩急,亦能由中山派軍馳援,何需軍主憂慮?
衛主在此地留有千人,本意便是要與我軍以作呼應,此間守勢艱難軍主抽調其部入城也是理所應當。
軍主所以未有這般舉動,不過是因其皆為右翊衛,又屬穆軍主所部之故!”
宋孝遠是範陽人,宋家在當地也屬大族,更添其長姐早年嫁予盧氏子,他因此與盧氏也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
其任範陽郡吏時清身率下,禁斷奸邪,安北軍入主幽州後便有意留用拔擢。豈料他向都督府自陳誌在軍中,幾番考較後卻有不俗之能,於是將其征為驍騎左衛旅將。
兩日前其直屬幢主、司馬皆戰死城頭,可留呼延遂火線升其為幢將,主領西段城牆。
此刻可留呼延被他一言道出心思,心知既是驚愕又有些惱怒。
他下意識將摁住其肩背以作怒聲叱喝,甚至處以軍法,但轉念間又想到宋孝遠此舉其實並無過錯,歸根結底也不過是想要增強城防之力,於是便也將伸出的手轉而按在城垛上。
他索性點頭說道:“不錯,我安北軍十衛中驍騎兩衛皆是精騎,乃大都督縱橫北疆之底氣。
鎮北兩衛與武威兩衛亦是昔日軍中班底,以宿將大將統領,老卒壯士而成軍,加之北地武人素來豪勇,也可稱當世強軍。”
說到此處他麵露鄙夷:“可剩餘四衛多是昔日杜洛周、葛榮之流麾下降兵,亦或從河洛之地來投的京中武將所領之青壯。
這些人也堪大用?”
可留呼延的意思很是明顯,兩翊衛與兩毅衛的軍主除格朗哈濟、尉遲俟兜外,儘是曹宗庚、穆階、彭炯、陽季倫之流。
這些人要麼是被爾朱氏逐出的喪家之犬,要麼是昔日手下敗將。
甚至似彭炯因寧關被破,不戰而降。
如穆階、陽季倫更是在大寧城下眼看將敗,竟是悍然以其主杜洛周的首級請降。
這樣的人物又怎會被可留呼延這般自詡跟隨都督已久、真正的北地武人放在眼裡呢?
眼下駐於行唐的千人就是穆階所部,可留呼延絕不願意將後背真的放於這等人的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