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母親,她懸掛在陽台的晾衣架上,已然沒了生息。她的身體繃得筆直,在對麵大樓清冷的燈光下,微微搖擺。
她的臉上有淚痕,顯然是回到家中,看到大兒子抱著二兒子的頭顱。受不了這個刺激,選擇了斷。
她做出的所有努力,都是為了這兩個孩子。
一瞬間,維持她生存的理由消失了,她選擇了死亡。
魏三無法想象,一個母親,畢生都在竭儘全力供養孩子。自己的尊嚴和肉體反複被作踐,自己的生活被壓上重擔。
突然有一天,她看見了孩子的腦袋被人抱著回來了。
這得是多可悲,多痛苦的一件事。
所有的一切,從開始到結束,魏三終究還是孤身一人。
往後,他變得更加孤僻,他的力量在絕望中進一步增長,終究還是成了星城黑道第一人。
而最關鍵的是,與同樣經曆痛苦的共工相比,他選擇的墮落。
他對敵人下手極狠,試圖讓對手也感受到他的痛苦。
共工淋過雨,就想為彆人也打個傘;而他,淋過雨就想著將彆人的傘一起撕爛,一同淋雨。
往後,他創建的義安社逐步壯大,成為星城最大的黑幫勢力。
再後來,超能局對他動手了,於是就有了舔靴子等一係列事情。
聽完他魏三的講述,池平思索了半晌。
“想過報仇嗎?”
魏三看了池平一眼,不說話。他脖頸處的抑製器讓他覺得報仇幾乎不可能了。
“如果我放伱出去的話,你能帶我找到‘燦金’在星城的基地嗎?”
這下,魏三終於點了點頭。
池平隨後請他回去。放魏三出獄是不可能的,這家夥當初判的是死刑。
當初他被“燦金”設計折磨,他折磨起彆人來也從不手軟。
但是短暫地放他出去,找到“燦金”在星城的基地,是可以的。
隻有放他出去的手段,江複的例子擺在前邊。假稱生病,需要定期獄外就醫。
等到第二天一早,池平便交代了醫務所。讓他們開了個診斷證明,然後池平再簽字批準。
當監外的第一縷陽光照耀在魏三臉上的時候,一時間竟然感覺有些夢幻。他這輩子都沒想過,能再次跨出監獄的大門。
空曠的街道,清新的空氣,一眼望不到儘頭的公路和疾馳的汽車。
讓他感覺到每一個細胞都活過來了,每一根神經都在全力舒展。
終於離開了那十五平米的逼仄,一時間竟有些熱淚盈眶。
他忍不住想要放聲長嘯,但就在張嘴的一瞬間,他看見了池平。
這樣壓製了他許久的男人,正在對他微笑。
想一盆冰冷刺骨的水,從頭淋下。頃刻間,澆滅了他全部的熱情。
他的脖頸處被植入了芯片,正是當初尹天正被植入的那種。隻不過沒有爆炸功能,更偏向於定位。
他的抑製器很快被池平拿掉了。
魏三望著眼前這個男人,以及他那張笑得十分燦爛的臉。魏三感受到能力在逐步恢複,想開閘泄洪,力量在呼嘯狂奔,瞬間充斥他全身。
他心裡冒出一個瘋狂的想法,他想一拳砸在這個人腦袋上,報這幾年來的仇!
在這個念頭浮現的一瞬間,池平微笑道:
“覺得自己又行了?”
魏三愣住了,看到這個微笑,他的身體竟然在抗拒,抗拒出手的指令。
他像一頭被馴服的野獸,幼時留下的馴服記憶太過深刻,長大了也被馴服時的恐懼所籠罩。
這是生理層麵的恐懼。
明明站在自己麵前的,隻是個普通人。
“沒、沒有。”他哆嗦地說著,臉上擠出來一個難看的笑容。
“記住了,你隻有48小時。”
“好、好,我記住了。”魏三連連點頭。
“去吧。”池平一擺手,魏三強行壓製住自己心頭的狂喜,向寬闊的馬路邁進。
他的步子越來越快,你的心裡越來越激動,也得喜悅越來越濃鬱。
出來了,就想儘一切辦法不回去了。
我不想再被恐懼支配了。
他再度感受到了清風拂麵,陽光普照的自由,又如何會再回到潮濕逼仄的監舍中去?
他正這麼想著,身後池平突然喊了一聲:
“魏三!”
“到!”
像監獄裡早中晚三次點名一樣,魏三竟想也沒想,肉體竟然不受控製地轉身,立正。雙手緊貼褲腿,雙眼目視前方。
回答“到”!
肌肉記憶已經刻入了骨髓,做完這一切之後,他感覺到了濃濃的羞憤。
而池平,仍在微笑地看著他。
那張惹人厭惡的臉,真想把它砸個稀爛啊。
魏三心裡無比痛恨地想著,臉上卻還是要浮現出笑容:“您有什麼指示?”
“去吧。”這次池平說完,頭也不回地進入了監獄的大門。
看著池平的背影,魏三心裡隻剩下咬牙切齒的恨。
此後,魏三便投入了工作中。池平看到他的定位在很多娛樂場所顯示,也是一笑而過。
畢竟憋了這麼久。
等到第47個小時,魏三又出現在了監獄大門口。
池平在這裡等他,連茫都被池平叫了過來。
魏三已經換了身打扮,看起來年輕了很多,也有精神了。
他戴著墨鏡,穿著一身白色西裝,配合腳上的白皮鞋,在陽光下竟然有些耀眼。
連穿著也在釋放他這些年被壓抑的情緒。
“聯係到了?”池平問。
“聯係到了。”魏三賠笑。
“那進來等一會吧,我準備準備。”池平說完朝魏三揮了揮手,示意讓他進監獄等。
但魏三表現得有些猶猶豫豫:“我、我在外邊等吧。”
池平一愣,隨即明白了他心裡所想,這家夥恐怕這輩子都不想再回來了吧?
“也行。”池平點點頭,事情沒辦完之前,就先慣著這家夥吧。
池平轉身進去,臨了又回頭,開玩笑似地問道:“你不會在外麵聯係了人,想殺我吧。”
此話一出,魏三身上立刻有冷汗冒出。
他哆哆嗦嗦,結結巴巴地道“怎、怎麼可能。”
魏三賠笑的樣子很難看,但他自己看不到。
而就在這時,茫拍了拍池平的手臂。
魏三在撒謊。
池平笑得更誠懇了,對魏三道:
“我當然是相信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