槍響,然後是鮮血開出罪惡的花。
小護士,那個白白嫩嫩的小姑娘,那個剛剛救活襲擊者的小姑娘,現在的模樣有些猙獰。
她在最後一刻進行了躲避,但子彈還是將她整個耳朵,以及半張臉頰掀開。
血肉裡有森森白骨隱現,她臉部的肌肉組織、她那一口整齊潔白的牙齒,都暴露在了空氣中。
就在小姑娘中彈的一瞬間,幾乎是條件反射地,魏三射出了自己右手食指的第一節指骨。
衝擊力大過子彈,畢竟是A級超能力者。
指骨打掉了小姑娘的護士帽,擦著她的頭發,擊中了襲擊者的心臟。
後者仰天倒下,卻沒有立即死去,還有十幾秒的苟活。
他的身體因疼痛而扭曲,他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漸漸地,嘴角竟然浮現一絲微笑。
他費力地張了張嘴,沒有發出聲音,但趙長河依稀能辨認出他的唇語:
“我解脫了。”
趙長河麵色凝重,半晌無言,最後還是歎了口氣。
他對房間外,聽到槍響趕來的人道:“埋了吧。”
這類的事,以前也不是沒發生過。
隻見幾個村民七手八腳地將襲擊者抬起,往屋外走去。
經常殺人的朋友都知道,死人比活人重得多。
但他們四五個人進來,竟然對受傷頗重,狀況頗為慘烈的小護士視而不見。
不僅僅是他們,連趙長河的注意力也在屍體上。
“疼死我了個屁的!”
小姑娘嚷嚷著,因為重傷的緣故,嘴巴有點漏風,顯得吐字不清。
隻見她從懷裡掏出來一小麵化妝鏡,用手扶著耷拉著臉頰肉,小心仔細地對好。
隨後,臉頰有很快地和整張臉長在了一起。
她自己在鏡子裡反複端詳,嘴裡還在碎碎念:“可彆貼歪了個屁的!”
趙長河忙完,開始給魏三介紹眼前的小女生。
“樂白,我們這裡的治愈係超能力者。”
隨後又介紹魏三,很是言簡意賅:
“魏三,新來的猛男,你應該叫三叔。”
樂白正往嘴裡塞奶糖和巧克力棒,見狀含糊不清地喊著“三叔”。
她兩個臉頰鼓鼓的,平時倒是有些嬌憨可愛。隻不過此刻臉上、連同右邊的大半個身子都被鮮血浸透了,顯得有些陰間。
魏三沒有搭理,而是詢問趙長河,剛剛是怎麼回事。
趙長河引著他往池塘邊走,邊走邊說:
“算是我們這裡特有的現象吧,他應該是找到了自己的親人了。”
“他”是指襲擊者,但魏三還是沒明白話裡的意思,趙長河繼續解釋道:
“我們這些聚集在這裡的人,都是被燦金編輯過命運的,基本上前半生都很慘。
“因此我們對燦金抱有極大的恨意,但是燦金有個地方確實很高明。”
說完,他看著魏三。
“你,還有親生母親,和一對哥姐在世,對吧?”
養傷的這兩天,趙長河跟他聊過,對他過去的人生也有了基本的了解。
魏三小時候,母親帶著哥姐離家出走了。
魏三沉默不語,如果繼母和弟弟還在世。他對親生母親更多的是恨意,對哥姐是疏離。但此時他已經是孤單一人,對親生母親和哥姐的看法又不一樣了。
“燦金商會高明就高明在這裡,他編輯我們的人生時,哪怕再坎坷、再困苦。也會留下一兩個至親,等合適的時候,再發揮作用。
“剛剛我們那位拿槍打樂白的兄弟,就是因為這個原因。
“其實這裡大多數人都不怕死,就怕不知道什麼時候,從哪裡冒出來個至親。
“我們會很麻煩,也不知道要開心還是難過。
“死不可怕,比死可怕的還有很多。”
魏三更沉默了,如果這個時候他的親哥姐出來,讓他殺害一個陌生人。
按照魏三以往的性子,還真沒多少心理負擔。
而以燦金商會的手段,絕不隻是拿人來要挾。
他們會循循善誘,在你重拾親情的時候,不動聲色地提出要求。
也就是這時,魏三才回想起唐先生的一句話。
在唐先生當麵說出“命運編輯”的事情後,魏三暴怒動手,而唐先生仍然信誓旦旦地說:魏三逃不過他的掌控,商品終究是商品。
原來這句話應在了這裡。
趙長河領著魏三逛村子的時候,他發現村子裡應該有人剛結婚。很多彩帶裝飾、氣球、鮮花拱門都沒有來得及拆除。
而在這樣極其低穀的時候結婚,算是兩個孤苦的靈魂抱團取暖。
也給這個底色是消色的村莊,添了一抹色彩。
魏三的父親和繼母就是如此。在日子過得十分艱難的時候,雙方一個從良,一個收斂了自己的暴脾氣,搭夥過日子。
但在中午吃飯的時候,兩位結婚的新人朝趙長河鞠了躬,和村子告彆,永遠地離開白銀會了。
魏三詢問緣由,趙長河沉默了半晌,反問道:
“他們互為親人後,一個被抓了,另一個怎麼辦呢?
“他們成為親人後,風險反而疊加了。”
至此,魏三才逐漸明白了白銀會的生態。
老弱病殘者要為強健者讓渡生存空間;
戰場受傷者要有被拋棄的覺悟;
能力越強,就越能享受特權——這也是魏三得到優待的原因;
最後一條:一切以複仇為目標。
“隻要能複仇,任何人都能成為犧牲的對象,包括我。”
年老的趙長河說出這句話時不複老態,反而目光炯炯,堅定而坦然。
魏三又問:如果年輕人、幼小者都犧牲了,那白銀會都沒人了,還怎麼複仇?
趙長河很平靜地道:
“我們的人數,不是我們自己決定的;是燦金商會決定的。”
中午吃飯的地方在村中心的平地上,吃的都是大鍋飯。
這裡所有的物資,生產資料都是統一調配。
按照趙長河的話,一切都為複仇服務。
而其中的席位座次也有講究。
趙長河作為會首兼老牌A級超能力者,自然是坐在主桌。
樂白小姑娘也是A級,隻不過能力偏輔助,所以也坐在趙長河旁邊。
至於魏三,也被破例安排在了趙長河旁邊。
再往下就是其他成員了,其中最出挑的兩個都是B級。
一個身材高瘦,長得還有點帥,彆人喊他康明;
另一個矮胖的,長得也不好看,彆人叫他倭瓜、地雷、缸子和千斤頂。
康明和千斤頂原本也是坐在主桌,也就是趙長河那一桌的。
但是魏三來了之後,一桌加上他們倆就有五個人,村裡辦酒席的桌子,坐得有些擁擠了。
所以至少得下來一個,但下來誰呢?
趙長河斟酌了一下,讓兩個人都下來,都得罪就是都不得罪。
因此,康明和千斤頂倒是對趙長河沒有恨意,隻不過對魏三有些不滿。
他一個外來人,隻聽聞是A級,是本事都沒有展露過,憑什麼就坐上麵去了?
臨近開席,空地上聚集了兩三百人。幾口大鍋露天翻炒,火焰順著灶台與鐵鍋的縫隙,向外舞動。
不時有人添柴,自己滿頭大汗,卻也把火弄得旺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