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後又拍了拍他的肩膀,貼著他的耳邊說道:
“回去安心練練吧。”
隨後——
“鐺!鐺!鐺!”
魏三倒下了。
六分昏睡,四分清醒的魏三睡著了也是咬著牙的。
混蛋啊!
白銀會裡沒一個好人!
A級強者,特等危害。在確定加入白銀會的第一天就尿床了。
他在白銀會裡留下了自己的標記,像野狗一樣標記自己的領地。
魏三腦海裡不斷地浮現這些亂七八糟的話,強撐了許久,他又醒了。
他能明顯感覺到,聲音對自己的影響越來越小了。
但他此時已經管不上這麼多了。
房間內連千斤頂也不見了,魏三跑到房間後邊,開閘放水。
滯脹感迅速消退,像繃緊了的皮筋,逐漸鬆懈下來,帶來一陣舒爽。
但很快,他察覺到了不對勁!
不是尿床,是他聽到了槍聲和爆炸聲!
此時天已經黑了下來,放眼遠眺,村子陷入了一片火光中。
槍聲、炮聲、爆炸聲不絕於耳。
火光由遠及近,照得他的臉龐忽明忽暗。
他心裡升起一股不妙的預感,他有心想往槍炮聲的源頭趕去,但腳下一軟,多次昏睡後,還沒有完全恢複。
可惡啊,就差一點就能免疫了!
他正這麼想著,突然夜空中傳來“叮”的一聲。
不是房間裡的那台儀器,這次的眩暈感要比之前強烈得多,而且聲音的來源是村子裡。
襲擊者是燦金商會!
他腳下發軟,眼看就要摔倒。
突然從黑暗中伸出來一隻手,扶住了他。
他借著火光看去,是千斤頂。
他身上帶著傷,一道蜿蜒的血線從他鬢角流出,順著臉上的肥肉弧線,一直延伸到他的下巴。
他身上都是灰塵,灰塵裡混著鮮血,已經看不清傷口具體在哪了。
“燦金商會打過來了!”千斤頂的聲音很急促:“村長喊我帶你走,你還沒恢複,千萬不要逞強。”
大難臨頭,千斤頂與之前調侃戲弄的語氣完全不一樣了。
他手裡提著一把改裝過的霰彈槍,另一隻手扶著魏三。神情嚴肅,動作麻利,是一個合格的戰士。
他一步一步攙扶著魏三,試圖從側麵穿過村子,逃得性命。
村子三麵環水,星漢江在這裡繞了個彎,將村子圍了起來,隻留下北麵一條陸路。
火光搖曳間,白天還一起吃飯、一起“不服”的村民們有不少倒在了血泊中,有的屍體在火焰裡熊熊燃燒。
好幾個魏三都看著麵熟,隻是叫不上來名字。
那種可惱的聲音還在摧殘著他,即便是能夠保持清醒,卻使不上勁。
千斤頂麵沉如水,颯踏如星。隻架著魏三往村口走,哪怕有熟識的村民在他麵前倒下,哪怕鮮血濺到他的臉上,哪怕熟人向他呼救。
他一概不理,隻是專心護送魏三。
每看到一個朝夕相處的人倒下,他握住魏三的手就更緊一分。
火焰不斷地炙烤著破碎的村莊,也炙烤著千斤頂的心。
仿佛回到了幾年前的那個夜晚,他的霰彈槍走火,擊飛、擊穿、打碎了他的女兒。
即便後來加入白銀會,被村長告知,槍可能是被燦金商會動了手腳,是被編輯的命運中的一環。
他仍不能釋懷,此時此刻的心情,在某種意義上,恰如彼時彼刻。
魏三這邊,連咬緊牙關都感到吃力,他的手腳,甚至牙齒都在發軟。
“村長和小姑娘呢?”魏三問。
“不知道,我的任務是送你走,讓你活。”
魏三愣住了,自己中午剛打傷這個家夥。
但千斤頂行為和語氣很堅定,一路上有不少燦金商會的人朝這邊攻過來,都被千斤頂以傷換傷,迅速解決掉了。
他拖不起,村子裡的人也頂不住。
他的能力似乎是“增幅”。對自身的攻擊進行一定程度的增幅,一把霰彈槍在他手裡能發揮出榴彈槍的威力。
上彈卻更快捷,操作也更方便。
約莫十分鐘不到,千斤頂終於將魏三送到了河邊。
“村口肯定有人守著,不安全。”千斤頂說道:“你順著河走,一路向西。再走一段路你就聽不到那個聲音了,你的體力也會慢慢恢複,我就送你到這了。”
說完,千斤頂又上了子彈,將搶扛在了肩頭,他要回去戰鬥。
“走之前再和你說幾句話吧。”火光映照著千斤頂並不好看的臉龐,他啐了口唾沫:
“你是A級,是特等危害,伱的作用比我大得多。
“所以哪怕我並不喜歡你,我也願意用命保你,隻要你願意複仇。
“其實這次,村長命令我和康明一起送你走。但是康明那個家夥悄悄戀愛了,他想去保護他喜歡的姑娘。
“多餘的感情在我們這是不允許的,但他好不容易再次找到生活的希望,我怎麼能攔著他?”
“你既然出來了,就都一樣。”
說著,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罵了句臟話然後大步向村子裡走去。
他的身體逐步邁進了火光中,樹影像張牙舞爪的怪獸,將整個村莊包裹並撕碎。
火光中又傳來千斤頂的聲音:
“活下去,保持憤怒,銘記痛苦,然後複仇!”
魏三愣了很久,
至今他才明白,吃大鍋飯的時候,排座次的意義:
越靠前者,複仇的作用越大。後邊的人,就越要將生的希望給到他。
如此,便理解了,為什麼康明和千斤頂為什麼會這麼在意座次!
他頭一回這樣痛恨自己的無力,哪怕獄警按著他舔靴子的時候,他也未曾有這樣的感受。
為什麼啊?
為什麼偏偏是這個時候?
哪怕晚一天,就一天!他也能回去戰鬥!
心頭的怒火和四肢的酸軟相互映襯,他渾身都在顫抖,他的牙齦要溢出血來。
村子裡傳來的哀嚎聲還縈繞在他耳邊,他埋頭往西跑去。
一直跑,不停跑。
不知跑了多久,他漸漸脫離了奇怪聲音控製的範圍。他身體的力量開始一點點回複,他的手臂關節開始長出骨刺。
熟悉的感覺回來了。
此時再遙望村子,隻看到黑色天幕下的一個紅點,隨時可能熄滅。
他一直在思索有沒有什麼辦法,讓自己在聲音下保持清醒。
直到他摸到了腰間的一把小刀,刀片很薄,刀刃很利。
他慢慢走進聲音覆蓋的區域,很快,一陣眩暈感傳來。
哪怕他已經有一定的抗性,這種聲音還是抑製著他的力量。
魏三將刀片在自己手臂上劃出一道傷口,痛感讓他清醒了一秒鐘,很快昏睡的感覺又襲來了。
他想了想,將刀片掰斷,單塊刀片不足一節手指蓋大小。
然後!
他把所有刀片塞入了口中,他用力咀嚼,刀片劃破他的口腔。
帶來強烈的痛楚和血腥的味道,短暫的,暈眩感再次褪去。
他不停地咀嚼,不停地感受痛苦,眩暈感持續減弱,雖不能完全避免,但勉強能夠戰鬥了——吧。
他猜測著,然後颯踏如星地朝村子趕去!
隻有保持痛苦,才能持續戰鬥!
他這次從村子的正門進去,埋伏的人被他十指連彈瞬間解決。
和正常狀態下相比,力度果然弱了,但他有第二項能力的加持,勉強也能達到常規A級的水準!
他口中咀嚼不停,一頭朝著火光最盛的地方紮去。
路上,他看到了去保護愛人的康明。
康明以張開雙臂向下傾倒的姿勢,保護著一名女性。然後,一根兩米長的鐵簽,將兩人釘在了地上。
他們就保持著這樣的姿勢,死去。
魏三甚至來不及感慨,連忙翻滾著,避開了來自天空的攻擊!
他看到了殺死康明的罪魁禍首。
一個懸浮在天上的男人,他腳底下踩著一個金屬圓盤,無數的金屬元素在他手裡彙聚、凝固成一杆長長的鐵簽,然後朝著下邊的人群中射擊。
鐵簽速度極快,帶著破空聲,基本上沒人抵擋得住。
很快,一支鐵簽又要下落!
魏三迅速找到了鐵簽的目標——趙長河。
這個老頭似乎呆住了,他愣愣地看著一旁,失了魂。
魏三開啟急速,像火光中的幽靈,迅速撲倒了趙長河。鐵簽蹭著魏三的頭皮飛過去,深深地紮入泥土裡。
魏三一把揪起趙長河,想要怒斥他發什麼呆,但他已經無法開口說話了。
卻見趙長河機械地舉起一隻手,指著遠方。
他像個沒有靈魂的木偶,這種狀態讓魏三心裡一驚,強烈的不安感,縈繞著他。
他順著趙長河手指的方向望去。
月光下,一杆長長的鐵簽,將一個小姑娘串在了半空中。
月光描摹著她的輪廓,火光映襯著她的慘烈。
她的生命似乎已經流逝,身體無力地下垂。
那個缺了半顆門牙的小姑娘;
那個愛說“屁”的小姑娘;
那個不喜歡加班的小姑娘;
死在了月光下。
(能活的啊,彆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