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華收回目光,不敢異動,生怕惹出麻煩,整個人強忍著膝蓋部位傳來的刺痛感保持端正的跪姿。
跪吧,就當是跪拜抗日英雄。
為了活命嘛,小命要緊,不寒磣。
麵對國黨軍隊,餘華不抵觸,不排斥,卻必須小心,高度警惕。
靈堂內,沒人察覺餘華的變化。
“悼念結束,現向陣亡軍官遺屬,宣讀陣亡通知書。”一道沉穩略帶北方腔調的口音響起,傳入輕輕踮起右腿膝蓋的餘華耳中。
“餘清河,男,36歲,原籍川省成都,高級小學學曆,國民革命軍第二十九軍第38師第112旅228團1營2連連長,上尉軍銜。中華民國十九年一月一日入伍,曾參加喜峰口會戰,身先士卒,勇猛頑強,擊斃日寇12人,獲四等寶鼎勳章榮譽……”
“中華民國二十六年二月九日北平內六區平安裡遇漢奸襲擊作戰陣亡,特此通知。”
為首的國黨軍官拿著一份陣亡通知書,莊嚴宣讀內容,話音肅穆而鄭重,傳遍靈堂和屋外,進入所有人耳畔。
我這便宜老爹,竟然消滅了十二個小鬼子。——餘華聞聲,作為前世骨折級軍迷,深知這個戰績的份量有多重,心中為之敬佩。
緊接著,整個人內心哀歎一聲,麵容露出悲傷的表情:“爸……”
一聲悲痛且傷心的哭喊聲,緊隨其後,傳了出來。
身為人子,聞父遇害之訊,不哭合適嗎?
這不合適。
就算是裝,也得裝出來。
說悲傷吧,餘華並不悲傷,畢竟這不是他真正的親爹。
說不悲傷吧,餘華又覺得不好,畢竟這是一位抗日將士,是一位消滅了十二名日寇的英雄。
隻有裝個樣子,勉強混過去。
哭聲傳遍靈堂,其中蘊含的至親離彆之痛,端的是真真切切,聽者動容,聞者感觸,令前來悼念的一眾國黨軍官和士兵感同身受。
“遺屬餘樺,根據《陸軍撫恤暫行條例》為基礎,下發一次性恤金300元,每年可到南京國民政府軍事撫恤處領取年撫恤金150元,這是你父親餘清河的恤金,軍需處今早批的,一分不少。”
讀完手中文件,少校軍官歎了一口氣,隨後上前一步,來到餘華麵前,從懷裡取出兩個淺黃色信封,說道:“另外,兄弟們湊了點錢,權當是一份心意,都收好。”
話落,裝有300元撫恤金的信封和陣亡通知書,外加另外一封裝了些許財物的信封,一同遞向餘華。
對於餘清河的陣亡撫恤金,師長張自忠親自下令,沒人敢予貪墨一分,違者軍法處置。
由於餘清河平日裡對同僚友善,愛惜下屬,臨行前所屬部隊的兄弟們紛紛湊了些許錢。
錢不多,也就十塊大洋,算是一份心意,隻要能有所幫助就好。
“謝謝各位叔叔,你們的大恩大德,樺必不敢忘,日後一定報答。”餘華聞言,雙手接過陣亡通知書和兩個信封,沒有起身,轉身以人子跪祭之禮,向少校軍官及其餘軍官道謝。
“不求你的報答,隻要你好好活著便是,我們此次前來的任務完成,還有軍務在身,就不打攪了。”少校軍官搖了搖頭,看了一眼年輕而帶著些許書生之氣的餘樺,囑咐一聲,旋即出言告辭。
“我送送你們。”
餘樺聞言,也沒有出言挽留,先收好三樣東西,再送這群隸屬第二十九軍的國黨軍官和士兵離開家中。
待這群荷槍實彈的軍人遠去,小心翼翼的餘華,關上大門,上鎖,而後再用兩根柱子抵住大門。
小心。
在這個混亂的年代,再怎麼小心也不為過。
……
忙完這一切,餘華這才穿過小院,回到堂屋。
看了眼靈堂,望著黑白遺像之中的男人,餘華輕輕一歎,從香案上抽了三根香,就著正在燃燒的蠟燭點燃,端端正正插在香爐中央:
“餘清河叔叔,不是不給您跪,實在是跪不下去,您老見諒,以後每逢清明和忌日,一定給您和餘樺送上香燭紙錢,如果有機會,也會找到那殺害您的漢奸,於您墓前祭奠。”
言語透出一絲尊敬之意。
的確要尊敬,這是一位為國捐軀的抗日將士,日後評個烈士跑不了。
從年齡上講,餘清河還是一位歲數比他大104歲的‘老人家’。
不管從哪方麵講,餘華都要予以尊敬。
上完香,給了一個承諾,餘華拿起三樣東西離開靈堂,按照腦海之中的記憶來到臥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