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歲海山莊。
這裡是A城有名的彆墅區之一。彆墅依山而建,保證舒適的同時,巧用地勢儘顯幽靜清玄之美,近享山林青翠,遠眺城市繁華,住戶非富即貴。
夜風略顯微涼,卻吹不散豪宅之中派對的熱鬨。
“鄭家真有錢。”賓客甲打量著屋內琳琅滿目的奢華裝飾,感慨。
賓客乙看到風格不統一的擺件,笑說,“確實。什麼貴買什麼,完全不在乎搭配。”
“這是暴發戶風格嘛。”
“對了,鄭家為什麼要辦宴會來著?”
“慶祝兒子回家。”
賓客甲皺皺眉頭,“他兒子放個假而已,至於嗎?”
賓客乙再次壓低聲音,“是另一個兒子。”
“哦對,他們認了個乾兒子。”
“其實就是親兒子,被保姆換走的真少爺。”
賓客甲震驚,“不是辟謠了嗎?”
“鄭家覺得丟臉,才花錢讓媒體說成假的。”
媒體亂寫不是一天兩天了,這次卻沒說謊。
真假少爺的事,的的確確發生在鄭家。
鄭家從B城搬來的時候,帶了一個保姆。保姆和鄭太太是同鄉,一塊出來闖蕩,曾經平起平坐,沒兩年就因為鄭太太嫁了有錢人而變了樣。
保姆想過走人,不在朋友手底下討生活的。無奈運氣太差,未婚先孕還被甩了,哭了一陣以後留在了鄭太太身邊,想有個依靠。
巧合的是,鄭太太也在差不多的時間懷上孩子。
鄭太太對這個朋友真是沒得說,選了同一家高端醫院待產,在同一天生了孩子,還都是男孩。
保姆鬼迷心竅,偷偷把孩子調換了。
鄭太太不知情,還在保姆選擇返鄉的時候給了一筆錢。保姆拿著錢,帶著鄭太太的親兒子,就這麼消失了。
23年後,保姆因車禍去世。
保姆與養子關係極差,失去聯係多年,隻有妹妹願意處理遺物,妹妹翻到日記才恍然大悟,找到鄭家說明真相。
鄭家震驚萬分,第一反應是報警。
警方聯係到了保姆養大的孩子,提取保姆的DNA,按照程序做了親子鑒定,確定保姆真的調換了孩子。真少爺流落在外,假少爺被鄭家當成寶養了多年。
鄭家舍不得自己養了近24年的假少爺。又想認回真少爺。壓下媒體的報道,在圈子聲稱:“認了個乾兒子。”
鄭家自以為謊言說得漂亮,大張旗鼓辦一個宴會慶祝。
然而,賓客心知肚明,在私底下議論得歡。
“哪個是真少爺啊?”賓客甲四處打量。
賓客乙也跟著打量,看到了一個生麵孔。看一眼,就愣住了。
在華麗浮誇的金色裝飾之中,有一抹雅致的藍。不豔不淡,色調是恰好的端莊與沉穩,被畫筆勾勒出來一般的完美側顏襯得氣質絕倫。
他很安靜,但又沒有躲在角落的怯懦。身處喧鬨又恬淡優雅,輕轉酒杯,靜靜欣賞著佳釀在燈光下舞出的迷離色調。
他察覺到了目光,抬眼望來。眸光如水,長長的眼睫綴著一點水晶燈細碎的亮光。
仿若海中望月的精靈,孤寂神秘,美得不像真的。
賓客甲看呆,“不會吧?鄭家生得出這麼好看的兒子?”
賓客乙急忙彆開目光,“是他。管家在,先彆看了。”
那一邊,鄭家的管家附耳和真少爺說了兩句。真少爺點點頭,放下酒杯,去了鄭家人才會去的二樓。
賓客甲知道盯人不禮貌,卻還是控不住自己追隨的目光,“這也太好看了。認他能掙回多少麵子啊,鄭家何必撒謊。”
“因為他人品不好。發現自己是豪門的少爺,隻顧著高興,完全不管養母去世了。”
“可是,這個養母害了他啊。”
“在那之前,他就拒絕安葬養母了。對一個養大自己的人這麼狠,能是什麼好人?”
*
二樓,主臥。
鄭海易和孟文鳳夫妻倆坐在正中的沙發,愁眉不展,直到茶水涼了也沒喝一口。
他們養了多年的孩子,鄭清言,坐在旁邊的單人座。垂著眼,低著頭,臉色微白,唯有緊咬的下唇顯出血色。
洛寧希走進房間,感覺到了撲麵而來的沉重氣氛。
孟文鳳擠出一個笑,“來啦。坐。”
洛寧希點點頭,坦然坐在另一個單人沙發上。
單人沙發分列中間大沙發的一左一右,對稱,但坐在上麵的人完全不一樣。
鄭清言會麵向鄭家夫婦,掛著乖巧的表情。
洛寧希怎麼舒服怎麼來,甚至有心情跟管家說一句,“我不想喝茶,有果汁嗎?”
鄭海易看得眉頭一皺,“你不在乎我們嗎?”
鄭海易的意思是,他在這兒苦大仇深,洛寧希應當關心,不該在那兒糾結喝茶還是喝果汁。
洛寧希挑眉,“你們不喜歡果汁嗎?”
鄭海易來氣了,猛地站起來指著洛寧希一陣數落。
“我不喜歡你的態度!養大你的桑曉豔死了,你不傷心,我們都肯回B城幫忙安葬,你卻不願意跟著!你有沒有心啊!”
鄭家的太太,孟文鳳眼見著要吵起來了,趕緊勸勸,“彆這樣,慢慢說。”
鄭清言也說,“爸,你彆急,先坐下來。”
洛寧希被罵了一通,還是平靜的表情,“桑曉豔對我不好。她死了,我當然不傷心,更不想給她送終。”
鄭海易怒斥,“胡說!我在村裡打聽了,她對你挺好的,因為你一直沒有嫁人。”
洛寧希冷笑,“你問錯人了。桑家村很團結,不會說自己人的壞話。”
“那你說說,她怎麼不好了?”
“她……”
砰!
鄭清言不小心打破了茶杯。
鄭海易看過去,見到了一張嘴唇顫抖的蒼白臉,擔心了,“有沒有傷到?管家,快找醫藥箱。”
孟文鳳用手帕幫忙擦一擦,“紅了。還是擦點燙傷膏。”
“我沒事。”鄭清言小聲說,“你們繼續聊,不用管我。”
鄭海易眉頭一皺,“不聊了。都是過去的事。”
洛寧希也不想回憶那段過往,不想聊,但覺得鄭家人挺搞笑的。
上一次要說的時候,鄭清言也是這種要暈過去的反應。鄭家夫妻倆自己先問了,卻因為心疼鄭清言改口說過去的事沒必要再提。
洛寧希正好看到鄭清言在努力擠眼淚,輕笑一聲。
“弟弟受傷了,你什麼態度!”鄭海易覺得這一聲笑很刺耳,又開始發難。走到洛寧希身邊想直接抓人。
洛寧希猛地抬手護住自己。
動作熟練又迅速,纖長白淨的指頭在微微顫抖,眉眼之中有掩不住的恐懼,完全沒有傲然清冷的影子了。
“呃,”鄭海易愣了,“我沒想打你。”
洛寧希放下了手,又恢複平靜的表情,“哦。他受傷,我也沒心情參加宴會,走了。”
說完,沒管其他人是個什麼反應,徑自走出了房間。
洛寧希步子極快,一口氣走到了院子。院子裡停滿了賓客的車,叫人看得眼花繚亂,一時辨不清方向。
洛寧希隻能轉回頭,找一找泊車員在哪兒。
他沒找到泊車員,倒是看到了追來的孟文鳳。孟文鳳對上他的目光,猶豫片刻,還是上來搭話,“兒子,你真的要回去嗎?”
洛寧希不大適應這個稱呼,微微蹙眉,“有事嗎?”
孟文鳳尷尬,但還是硬著頭皮答話。
“還是吃了飯再走吧?”
“我真有事。”
“那……我叫司機送你回去。你喝了酒,不能開車吧?”
“我隻是拿著酒杯,沒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