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寧希點點頭,“你好了解。”
沈昊風的笑忽而僵了,輕咳兩聲,扭過頭指向門邊放著遊覽資料冊的架子,“我提前查了。這些都可以在資料上麵看見的。”
“好,我去拿一本。”洛寧希覺得多學點沒壞處,去拿資料。
沈昊風慌了,“不用了吧?我可以說給你聽。”
洛寧希果斷搖頭,“太累了,對你的嗓子不好。你剛才說一會兒話就咳嗽了。”
沈昊風:其實是怕你發現我是顧宏濰的兒子,慌的。
洛寧希拿到了資料冊,看看目錄,“沒說博物館的牌匾。”
沈昊風瞥一眼發現還真是,“呃,可能改版了吧?比起牌匾,博物館更希望大家將目光放在優秀的雕刻作品上。”
第一展廳就在進門的左側,洛寧希想去看看。看之前,他租了一個講解器,想著多學點東西,也不希望自己留給大師一個「啥也不懂就下單」的壞印象。
洛寧希一邊聽一邊看雕塑,沒怎麼留意周圍的人。
沈昊風默默跟在後麵,發現迎麵有人走來才伸手護一護。
洛寧希習慣獨來獨往,第一次會被突然出現的手嚇到。後來,他漸漸習慣身後有個人,走著走著會回頭看一眼,總會看到沈昊風的笑臉。
沈昊風乖乖當小尾巴,還會笑,誰看到都迷糊啊。
洛寧希不由多看兩眼。
沈昊風挺皮,笑著撒嬌,“還是我比較好看,對吧?”
洛寧希眨眨眼,指著展櫃裡的人形雕塑也開一個玩笑,“你哪有他好看。”
沈昊風還沒笑,旁邊傳來一句輕飄飄的評價,“這個雕塑的服裝展示了當時的人文風情,很有意義,好不好看倒是其次了。”
這個聲音,真是讓人心煩的熟悉。
洛寧希瞥過去,不意外地看到了鄭清言。
鄭清言坦然回望,還掛起一個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好巧,又遇到你們了。我來介紹一下,這是博物館的邢館長。”
邢館長也笑了一笑,“你們好。歡迎你們來參觀。”
洛寧希討厭鄭清言,但給了館長麵子,“你好。”
沈昊風也問候,但心裡犯起了嘀咕:不對啊,這裡的館長不是他啊。
邢館長看出了沈昊風的懷疑,不大高興,仔細瞧瞧又覺得沒必要。
沈昊風年輕,但是氣勢很強。穿著休閒裝也保持的儀態,唇角含笑,眸色依然有難測的深沉,給人一種不容小覷的感覺。
鄭清言不曉得他們在眼神交流,徑自吹噓,“邢館長研究雕塑多年,是這裡的靈魂人物呢。”
洛寧希沒什麼表情,給麵子點點頭。
沈昊風似笑非笑,看來的目光那叫一個意味深長。
邢館長莫名被看得心虛了,解釋,“不敢當。我隻是副館長,坐鎮三十年的正館長才是靈魂人物。他去挖掘現場看看,還沒有回來呢。”
鄭清言懵了懵,乾巴巴擠出了一句,“您謙虛了,正副館長都是館長嘛。”
“那我得好好表現了。兩位朋友,咱們一塊參觀?”
洛寧希不想跟鄭清言待一塊,拒絕了,“不用勞煩您,我們有講解器。”
邢館長笑容一僵:意思是他不如講解器嗎?
沈昊風立刻接了話,“這肯定沒有您講得好,但我們想體驗一下,將來可以跟朋友推薦,讓他們也來看看。”
邢館長覺得這話說得漂亮,也就不介意自己被拒絕了,“好,希望你們多多幫我們宣傳了。”
鄭清言也在笑,掩飾一下心底的鬱悶。
先是盛明川,再是沈昊風。洛寧希一板一眼容易得罪人,身邊卻總有人在保駕護航。
不過,鄭清言沒有鬱悶太久,往好處想了:他畢竟是通過爸爸的朋友介紹過來的貴客,跟洛寧希這種圖個免費的普通遊客不一樣。得到的講解也是館長親自說的頂級體驗,甩了講解器幾條街。
鄭清言調整好了心情,愉快說,“那就各看各的吧。兩位哥哥再見。”
洛寧希沒理會,跟邢館長說聲再見就走自己的路。
沈昊風給了笑,但對鄭清言隻是匆匆一瞥。
鄭清言被當眾無視,笑容掛不住了。
邢館長也看出了不對勁,“清言,他們不是你的朋友嗎?”
鄭清言打起精神,給自己找一個台階下,“是,隻是最近有點矛盾。他們沒有惡意,請您不要介意。”
“沒事,年輕人做事欠妥是正常的,不是每個人都像你這麼懂事。”
“您過獎了。”鄭清言自認把洛寧希比下去了,笑得真心實意。
“剛才看的古琴是一號展廳的最後一個展品。為了增加趣味性,我們不僅介紹了上麵的雕飾,還拿出了遊客可以彈奏的仿品。你想試試嗎?”
“我不會樂器,還是不要嫌醜了。”
“不會也可以試試啊。你看,你朋友不就去了。”
鄭清言看過去,發現洛寧希真的坐到了古琴前。他突然真的不想走了,想看洛寧希怎麼丟臉。
可是,洛寧希輕巧撥弦,便有古典的曲調流瀉而出。彈奏的時候沒什麼表情,卻讓人感覺到一種恬淡自如的沉靜。
周圍人一下子停住腳步,沉浸在樂曲之中。樂曲結束,他們恍惚一會兒,才如夢初醒一般鼓起掌,感慨著:
“好厲害,是專業的吧?”
“那是什麼曲子?”
邢館長也收起了無所謂的笑臉,嚴肅聽完了才說:“他這麼年輕,怎麼會這個曲子?”
鄭清言心裡酸,說出來的話也帶了一點酸味,“他有點古怪,和年輕人的愛好不一樣。”
邢館長感慨,“這不叫古怪,叫獨特。我突然想到了樂億的寧總。他不願意為博物館作主題曲,給我們找了好多古曲,其中就有這一段。”
鄭清言徹底笑不出來了。
副的就是副的,「邢館長」眼神不好廢話多。洛寧希不就隨手談個曲子嗎?有什麼了不起,哪能跟寧總相提並論。
鄭清言不喜歡聽彆人誇洛寧希,主動說,“館長,我們可以去二號展廳了嗎?”
“好。二號展廳存著在A城郊外發現的骨雕。你要拍A城文化的短片,必須了解一下。”
“我明白,我查過一些資料。聽說挖掘工作得到了顧宏濰先生的讚助?”
邢館長瞥去一眼,“嗯,你想采訪他嗎?”
“可以嗎?”鄭清言控住表情,卻暗暗捏緊了手裡的文件夾。
邢館長輕笑,“我說了不算,你得問本人同不同意。你老實跟我說,拍這個文化短片是你自己的主意,還是你家裡的想法?”
邢館長會招待一個什麼都不是的普通學生,全因為鄭海易托人介紹了。鄭海易做生意不是最大的,追著顧宏濰跑的馬屁精名號在A城卻是震響,連不清楚商界的雕塑博物館也有所耳聞了。
鄭清言垂眸,“是我自己的主意。”
邢館長隻說,“你要拍得好,得了獎,顧先生肯定會同意見你。”
“我會努力的。”
“走,咱們繼續參觀。”
鄭清言拿起手機,繼續錄一下邢館長的專業講解。半小時後,邢館長累了,他也累了,走到博物館內置的餐廳歇歇腳。
鄭清言還想打聽一下顧宏濰的消息,“館長……”
邢館長真的累,完全不想開始聊天,“我突然想起一件沒做的事,要去處理了。你休息,有事打電話啊。”
“好。”鄭清言隻能目送邢館長離開。
餐廳就有幾個服務員走來走去,叫鄭清言覺得沒意思極了。他低頭整理錄音文件,忽而想起其中一段錄音收進了洛寧希的聲音,皺皺眉,拿出包裡的信封。
這是孟文鳳寫給洛寧希的信,挺厚一遝。
鄭清言看著信封,還能想起當時的交代,“寧希關機了,家裡也沒人……我想跟他解釋清楚,就寫了這封信。你在做短片,說不定會遇到認識寧希的人吧?能不能幫忙送一送?”
鄭清言一點也不想幫忙,但不想讓孟文鳳看出來。收好信封,隨身帶著,打算拖到孟文鳳放棄為止。
現在,鄭清言有了彆的主意。他找到餐廳外的大垃圾桶,直接把信扔進去。
回頭就說洛寧希不收,扔到了垃圾桶嘛。媽媽不信,他還可以拿出錄音做證據,充分展示洛寧希的冷漠態度。
鄭清言彎起嘴角,擦擦手準備走回餐廳。
他一轉身,對上了某雙好奇的目光。
垃圾桶附近還有一張桌子,坐著個老頭。老頭子的臉挺乾淨的,但是帶著草帽,外套臟兮兮,鞋子上還有泥,似乎是一個撿破爛的人。
鄭清言沒在意,徑自走自己的路。走到一半回過頭,發現老頭依然盯人就警告了一聲,“你再盯著我,我可能會讓餐廳請你離開哦。”
老頭低下頭,摳一摳自己指甲縫裡的泥。
鄭清言覺得惡心,快步離開了。
婁金良在博物館任職二十多年,第一次翻了餐廳的垃圾桶。
他找到了剛才被年輕人丟掉的信封,發現邊角已經被食物的殘渣汙染了。汙染了也沒事,信封中央的字依然清楚明白。
上麵寫著洛寧希收。
可是,丟掉信封的那個人,是鄭海易的兒子鄭清言吧?
婁金良是館長,應該負責招待這個人,卻因為文物保護協會有事而耽擱了——郊外發現了新的遺址,他不想錯過任何進展就過去看了。
他為了方便,戴上草帽,換了一身抗造的衣服,發現人手不夠還掄起鏟子跟現場一塊運走泥土,半天下來跟平常的形象相差過大,差點被攔在博物館的門外。
工作人員認不出他,鄭清言更是沒辦法看出他就是館長,發話警告。
婁金良無奈歎氣。
下次還是洗個澡,換衣服再過來吧。
餐廳服務員走過來,“館長,我幫您聯係好了。您可以用我們員工宿舍的浴室。”
“行,我去洗個澡。你幫我保管一下這封信。”
“洛寧希?我好像見過……噢,他是今天的訪客,租借講解器的時候在總台做了登記。”
婁金良詫異,“他也在博物館?那信怎麼丟掉了呢。”
“丟掉?”
“沒什麼。你說的洛寧希在哪裡?”
服務員挺熱心,“應該在參觀。他在總台留了聯係方式,我幫您問問?”
婁金良發現自己能把信給出去,頓時鬆了一口氣,“好。你叫總台聯係,請洛寧希去館長辦公室等我。”
十分鐘後,婁金良洗完澡,換上自己的便服去了辦公室。
辦公室外麵有兩個人在等著,其中一個還是熟臉。
婁金良看到沈昊風,有點懵,“呃……”
顧宏濰的小兒子怎麼來了?
沈昊風對上視線,主動說,“館長好。他是洛寧希,我是他的男朋友,沈昊風。”
婁金良更加懵了。
顧宏濰的小兒子不是叫沈煦嗎?還有,為啥裝不認識啊。
不過,婁金良一把年紀了,還是知道察言觀色的。見到沈昊風在那兒演,懵一會兒就放下疑惑,配合再說,“你們好,請進。”
洛寧希坐下,先問了一句,“您找我有事嗎?”
婁金良也不繞彎子,拿出那封信,“有。這是你的信。彆人落在餐廳了,我撿過來了。”
洛寧希訝然,接過以後就保持著雙手懸空的尷尬姿勢,“這……”
沈昊風歪著腦袋在瞧,“誰落下的。”
“鄭清言。你們認識嗎?”
“認識。”洛寧希臉色一變,抿著唇沒說話。
婁金良看出了一點難以啟齒的意思,瞥向沈昊風,“我有些事需要單獨跟洛先生談一談,你可以回避下嗎?”
“好。我去買點喝的。”沈昊風爽快答應,離開時還帶上了辦公室的門。
婁金良看向洛寧希,“現在可以說了吧?”
“這封信不是落下的,是丟了吧?”
婁金良也不隱瞞,“扔到垃圾桶了,但我擦過好幾次,不臟的。”
洛寧希擠出一個笑,“謝謝你了。”
婁金良實在好奇,柔聲問了一句,“怎麼回事啊?鄭清言為什麼會丟掉你的信?”
“我們有仇。”
“呃……”婁金良一時不知道說什麼好,拿起茶杯喝喝水。
洛寧希思忖了一會兒,改口,“他家想認我做兒子,我不願意,跟他們斷掉聯係了。這封信應該是他媽媽寫的,我認得字跡。”
“我明白了,是家務事啊。”
“這件事,我不希望再有彆人知道了。您能幫幫我嗎?”
婁金良笑了,“能,小事一樁。”
“還有一件事需要您的幫忙。我想請季老師雕刻,他拒絕了我們。”
“這個……我不方便說話。”
洛寧希忽而拿出手機,“我們再聊聊?用郵件也可以的。”
婁金良看到屏幕上的信箱管理頁麵,愣住,“你是樂億的阿寧?”
“嗯。”洛寧希輕聲說,“抱歉,一直沒有跟您見麵。”
婁金良愣了一愣,便哈哈笑起來,“天啊,你跟我們博物館也太有緣了。有緣到這份上,我不幫你,真的說不過去了。這樣吧,我等下找季老師談談。”
“謝謝。”洛寧希站起來,鄭重道謝。
婁金良也站起來,“彆這麼客氣。哎呀,我真沒想到阿寧這麼年輕。”
洛寧希乖巧說,“我也是這麼想的。您看起來很年輕。”
“到時候,我和季老師站在一塊,你會發現我真的不顯老。對了,阿寧的秘密是不是也不能讓彆人知道啊?”
“嗯,麻煩你了。”
婁金良輕鬆答,“不麻煩,知道秘密的感覺不錯。”
“那就這麼說定了。”洛寧希說著話,目光卻不自覺往窗口飄。
婁金良看出來了,“成,回頭再聯係。去找男朋友吧。”
洛寧希並不耽擱,道彆以後就離開辦公室。
婁金良送了一送,就打開電腦想看季老師的工作安排。沒找著文件,辦公室的電話響了,接起來就聽到鄭海易的大嗓門。
“館長你好!我是鄭海易啊。昨天找過你。”
“我記得,你好你好。有什麼事嗎?”
“沒什麼,就是想謝謝你。謝謝你願意招待清言,他沒有給你惹麻煩吧?”
婁金良想到鄭清言扔掉信以後的假笑,頓了一頓才說,“沒有。”
“那就好。他要是亂來,我就打……”鄭海易沒能說完,就被旁邊「彆這樣」的溫柔提醒打斷了。
婁金良聽著了,“剛才是您的太太在說話嗎?”
“對,她不懂事,你彆介意。”
“不會,我想跟她打個招呼,可以嗎?”
鄭海易樂了,“可以可以,哎呀文化人就是不一樣。老婆,接電話。”
孟文鳳很快接聽,“館長你好。”
“你好,我想跟你說件事。你的信被鄭清言扔到垃圾桶了。但是沒有關係,信還完整,我撿起來轉交給洛寧希了。”
孟文鳳一愣,“他真的這麼做了?”
“對,我覺得你們需要好好聊一聊。這樣的做法,嚴格說來是違法的。”
孟文鳳的聲音變得虛弱,“好,我會跟清言聊聊的。”
婁金良沒多說,掛掉電話以後拍拍自己的腦袋。
“唉,人老了,喜歡多管閒事咯……”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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