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慰◇
一起睡吧
沈昊風徹底懵了。
他們手牽手跑過來,現在的距離不到一米。可是,洛寧希完全沒有認出他,咬牙叫他滾。
沈昊風想起自己和大哥嫂子說過,“他很熟悉我,一靠近絕對能認出來。”這句話從回憶蹦到眼前,啪啪啪抽了他幾個大逼鬥。
他愣住,洛寧希倒是忙得很。
洛寧希擦擦自己的手,麵上滿是厭惡。再用眼刀剮他一眼,轉過身要走。
沈昊風忍不住了,喚一聲,“老婆。”
洛寧希腳步一頓,回眸望來。
沈昊風樂了,想再解釋一下,“我……”
“變態。”
“呃……”洛寧希罵了一句,又繼續走自己的路。正好,保鏢聞訊而來,洛寧希毫不猶豫地招手,一邊尋求幫助一邊打量他,保持距離,生怕自己被偷襲。
沈昊風看到保鏢過來,知道不能說了。
這些保鏢是為了宴會臨時調派過來的,不是他們家最信任的一批。家人覺得知道他身份的人越少越好,辛苦保密多年,他不好隨便暴露。
保鏢過來,先問洛寧希,“您還好嗎?”
“我沒事。這個人……”
“明白,封先生和我們說過。我們不會讓這個人再騷擾您。”
沈昊風眉頭一皺。
封朔?自己騷擾洛寧希,還有臉叫保鏢來收拾他。
沈昊風生氣,但也慶幸方才沒說自己是誰。說了的話,封朔知道,封家人肯定也會聽聞。
封家和他家的關係有點複雜,封家也曾是首富,在A城第一名門的位置上呆了多年。
可是,封家的經商之路更波折,顧家相當順。兩家再碰上了一些生意的競爭,漸生嫌隙。
兩家真正淡掉聯係,還是因為顧晟遇襲的事兒。封家確實給了關心和照顧,但被媒體吹得太過了。封家說是媒體亂寫,可封家在傳媒業有很多關係,有一點縱容流言、趁機給自己爭好名聲的嫌疑,顧家無法說什麼,膈應得慌。
相比之下,聞家不對外說什麼,私下對顧家可謂是掏心掏肺。顧宏濰相信患難見真情,和聞家越走越近,跟封家漸行漸遠,現在就是維持表麵的和平。
拋開兩家的關係,沈昊風也不喜歡封朔。
他們小時候就經常打架,單單兩個人打起來是不相上下,可沈昊風有大哥護著,封朔沒哥哥有姐姐,姐姐不幫忙,還會嫌棄封朔鬨騰。
顧晟出事以後,封朔說了一句特彆不恰當的話:“你哥廢了,幫不了你咯。”之後,封朔被封爸爸押著過來道歉,沈昊風被顧宏濰按頭接受道歉,兩個人都不服氣,對視的眼神分明是仇恨的。
九歲以後,他們就沒有聯係了。可隔了多年,沈昊風見到封朔還是一種惡心的感覺,看到封朔接近自己老婆更是火冒三丈。
保鏢不知道他是誰,顯然偏幫封朔,“這位先生,你做得不對,要向洛先生和封先生道個歉。”
沈昊風跟洛寧希說了一句,“對不起。”
這句對不起很誠懇,是為了自己無法坦白而說的。
洛寧希皺皺眉頭,走開了。
保鏢滿意,提出下一個要求。“還要給封先生道歉。請隨我來。”
沈昊風不理會,給管家打電話。
管家也在找他,聽到消息立刻就過來了,打發掉保鏢再問,“他們為什麼說你騷擾人?”
“我找的是自己的老婆。隻是……”沈昊風欲言又止。
管家想想洛寧希的反應,猜出來了,“他沒認出你。”
“嗯,我真的很難認嗎?”
“有點。你有點味兒,聲音也奇怪。”
沈昊風聞聞自己身上的味道,再試著清清嗓子。
確實,他身上混雜的味道因為一陣跑步又出來了,他坐小破船而來,工作一天的嗓子遭遇海風,聲音有點啞,和平日不大相同。
難怪洛寧希認不出他了。
沈昊風歎氣,“我還是洗個澡吧。”
“抓緊時間,化裝舞會要開始了。”
“嗯,我知道。”
沈昊風答應著,動作一點也不急。往房間走的步子慢悠悠的,注意力全在手機上麵——洛寧希肯定被嚇到了。他不能坦白身份,也要想辦法關心洛寧希。
沈昊風:“宴會怎麼樣了?”
洛寧希:“真有變態,但我解決了。”
沈昊風哭笑不得。
他叮囑老婆防變態,沒想到變態竟是他自己。
“前麵。”管家忽而推推他,提醒一句。
沈昊風抬頭,看到了在欄杆邊休息的封朔。
這邊的二樓是私人區域,一般隻有顧家人和親近的朋友親戚才會上來。封朔和顧家的關係說不上熟,也說不上疏遠,真要過來也沒人敢攔。
沈昊風皺眉,抬手整理麵具想戴得更嚴實一點。
管家挺有辦法,換了方向並說,“您走錯了,那邊才是宴會廳。”
沈昊風按著指引下樓梯,想著一會兒再從彆處上來。
“劉伯,好久不見了。”封朔還記得管家的姓氏,主動招呼。
管家劉伯笑了,“是啊,好多年了。”
封朔忽而衝著樓梯方向喊一聲,“顧昊!”
管家一愣,在下樓梯的沈昊風也是一愣。不過,沈昊風很快反應過來,回頭看看,再環顧四周裝成在找「顧昊」的樣子。
“先生,請繼續往下走。”管家也回過神,跟沈昊風說一說。
沈昊風聳聳肩,裝個沒事人一樣繼續走。
管家定定神,回頭對上封朔就是眉頭緊皺,“你怎麼……”
封朔輕笑,“我就是隨便叫一叫,看看顧昊會不會出來。他在這裡吧?”管家隻說,“你可以找顧晟少爺問問。”
“行,我找大哥問問。”
“顧晟少爺的房間在那邊。需要我帶你去嗎?”
封朔搖頭,晃一晃手裡的手機,“不用,我怕打擾到大哥。發個信息問問就行。”
“好,我要去招待顧客,失陪。”
“辛苦了。”
等管家離開,封朔又走到欄杆邊,在宴會廳找一找方才的身影。沒能找到也不灰心,翻翻手機相冊,找到方才拍的照片。
一張是那人拉著洛寧希離開,一張是那人和管家並肩走,邊走邊聊,似乎很熟悉。
封朔看來看去,視線定格在牽手帶走洛寧希的那張照片上。
“顧昊,你能瞞多久呢。”
洛寧希回到自己的桌子,發現封朔送的禮物盒還在。
根據封朔的說法,盒子裡裝的是八音盒,錄了《歌劇魅影》的經典曲目。封朔看到他的裝扮就準備了這份禮物,為上次的失禮道歉。
多久以前的事兒,還拿來搭訕。
洛寧希嫌棄,直接拒絕了。看封朔拉椅子坐下要糾纏的模樣,不多廢話,準備找保鏢,趕不走也得讓封朔尷尬一把。
他還沒找到保鏢,就被另一個變態拉走了。
洛寧希嘖了一聲,拿過紙巾擦擦手。就這麼擦,他還是覺得不乾淨,想找洗手間,轉了一會兒見著了某張不想看到的臉。
鄭清言端著酒杯,正和某人談笑風生。
這個宴會的變態真多啊。
洛寧希翻個白眼,準備繞著走。
“洛寧希!”鄭清言卻發現了他,急急趕來。
洛寧希避開碰觸,掛起冷漠臉,“我不認識你。”
鄭清言沒有不高興,反而低聲哀求著,“我偷偷來的,你不要告訴爸爸媽媽。隻要你不說,我就不會打擾你。”
“你正在打擾我。”
“抱歉。我不說了,你也不要說,好嗎?洛寧希沒理會,去找洗手間。
“小晨,他是誰?”同桌的男人走上來。
鄭清言聽到自己亂取的名字,定定神,進入演戲的狀態,“沒誰,我認錯人了。我們回去吧?”
男人卻看向遠處,“等等,封朔在那邊,我得打個招呼。”
鄭清言看過去,嚇了一跳。
碰上封朔,他的假名不就被戳穿了?
“你忙,我去拿點吃的。”鄭清言拚命往自助餐廳那邊走。走一半,才敢回頭看看情況,發現沒人注意自己才鬆了一口氣。
鄭清言拿起餐盤,真的吃一些東西。他過來以後就一直喝酒,胃有點承受不住,該吃點什麼墊墊肚子了。
鄭清言吃了一會兒,發現家裡來電話了。
他飛奔到室外,拚命拍胸口把嘴巴裡那一口咽下去,清清嗓子才接起來,“爸,怎麼了?”
“你在哪裡?”
“霖山啊。我們來露營了。”
鄭清言撒了個謊,說自己和朋友一塊去畢業旅行了。
鄭海易冷笑,“你在顧晟的生日會吧?”
鄭清言微微一怔,慌忙否認,“不是,我真在霖山。我可以拍照片給你看的。”
“彆撒謊了,我什麼都知道了。王伯伯也在那裡,我叫他找找你?”
“呃……”鄭清言無奈,“好吧,我在生日會。但我隻是過來玩一玩,跟露營差不多,你為什麼這麼生氣呢?”
“因為你不可能有請柬。你怎麼去的?”
“我讓朋友帶我來的。”
“你朋友不可能給你買衣服、手表和禮物吧?你一口氣花了300萬,想乾什麼?”
“我隻是不想丟臉。”
鄭海易沉默片刻,問了個重量級的問題,“錢哪裡來的?”
鄭清言心虛,“那都是我存下來的零花錢。”
鄭海易的語氣還是嚴肅的,“你最好說實話。”
鄭清言委屈,“爸,我確實沒告訴你自己的存款,還問彆人借了一點。這次花的多,我也知道自己錯了,但我真的不會做違法亂紀的事。”
“可你違背倫常!那筆錢有桑曉豔的喪葬費和車禍賠款,是不是!”
鄭清言傻眼,“你知道了?”
“廢話!墓園打電話了,銀行也打電話了。你以為你是桑曉豔的親兒子,他們就完全不過問了?”
鄭清言還真的沒想到這一點。
當初,鄭家慷慨,給桑曉豔找了好墓地,還要打造豪華墓碑。這些錢都是自己出的,沒有用車禍的賠款。賠款到賬後,就這麼安靜地待在賬戶無人動。
鄭清言以前不把這點錢放在眼裡,而今發現鄭海易和孟文鳳愈加冷漠,有了動用的心思。
參加顧家生日宴的花費實在是太高了。要討好手持請柬的朋友,要買禮物,要添置上得了台麵的衣服和首飾,還要留錢傍身,免得新結交的朋友們發現他在強撐,再不來往。
鄭清言從前大手大腳,沒攢多少零花錢。他不敢問鄭海易和孟文鳳要錢,用了桑曉豔的死亡賠款,還把墓碑和墓地給退了。
鄭清言做著彆人認為喪心病狂的事,沒有一點心理負擔。
如果不是桑曉豔留下虐待洛寧希的證據,鄭海易和孟文鳳不會態度大變。桑曉豔沒照顧過他,身後的錢理應給他花吧?
可是,鄭海易顯然不這麼想,破口大罵,“你是不是人啊!為了自己享受,連親媽都不管!”
鄭清言委屈,“我不想承認桑曉豔是我的母親,血緣不代表什麼。你恨桑曉豔,我幫你出出氣,有什麼不對?”
鄭海易又沉默了好一會兒,苦笑,“你沒救了。”
鄭清言沒聽過鄭海易這個語氣,慌了,“不是。我知道錯了。爸……”
“彆叫我爸,”鄭海易歎氣,“我不想認你了。”
電話旁邊,有孟文鳳哭泣的聲音。孟文鳳難過,卻沒有像是以前一樣勸架說好話,算是默認了這個說法。
鄭清言哭了出來,“你、你彆這樣,我真的知道錯了。我馬上退掉所有東西,回去給你們認錯。我求求你,我現在就給你跪下……”
鄭清言發現自己連家都要回不去了,兩腿發軟,不顧周圍人的目光直接跪倒在地。
“不用。你長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你學曆不錯,找工作不難。實在不行,我把你介紹到周伯伯的公司,你慢慢做,養活自己不成問題的。”
“那公司在B城啊!”
“嗯,那是你的家鄉。”
鄭清言呆住,用顫抖的聲音問了最後一句,“你們不要我了嗎?”
鄭海易還是那句話,“你長大了。”
鄭清言如遭雷擊,直到電話掛斷還保持著跪倒在地、單手舉著手機的奇怪姿勢。
“先生?你需要幫助嗎?”服務生發現不對勁,過來關心。
鄭清言勉強笑了笑,“請幫我拿條毛巾。”
服務生拿來毛巾,鄭清言擦了一擦,照照鏡子覺得自己還行就去找同行的男人。
男人沒再和封朔說話,坐在桌上,但是身邊那個屬於他的位置不再空著。
鄭清言有些疑惑,擠出笑問一問,“你朋友啊?”
“嗯,你是誰?”男人特彆認真地反問。
鄭清言尷尬,“彆開玩笑了。我是小晨,跟你一塊來的。”
“我自己來的啊。他們可以作證。”
“對啊,他就是自己來的。”
這一桌人說好了似的,順著男人的話往下說。
坐在他位置上的那個人忽而開口,“他可能迷路了,我們幫忙問問保安吧?”
鄭清言一下子慌了。
保安過來,肯定會問他是什麼來頭。他不認識宴會的其他人,又沒有請柬,隻有被趕出去的命。
“不用,我自己找找。”鄭清言慌神,趕緊走開了。
他繞到彆處,不甘心地發信息問問:“為什麼?”
帶他來的男人也直白,反問:“你怎麼得罪封朔的?”
鄭清言沒想到封朔那麼記仇,為了他一句頂嘴恨到現在。他不敢找封朔求情,回頭看看宴會廳裡的人,想找下一個依靠。
這一掃視,他又對上了洛寧希的眼神。
洛寧希皺皺眉頭,沒說什麼。但是,洛寧希身邊站著一個保鏢,保鏢見到他孤零零站在外麵,麵上有了疑惑之色。
鄭清言慌了,站得再遠些。他遠離屋子,無法蹭到舒適的空調,更能體會到海島又涼又鹹的強風,感覺渾身黏乎很是狼狽。
宴會進行時,他在這兒受苦受難,洛寧希在裡麵享受著。宴會結束,他無處可去,洛寧希會被盛明川送回家,有沈昊風陪伴。
最重要的是,封朔就坐在洛寧希的桌子附近。封朔趕儘殺絕,真的沒有洛寧希的原因嗎?
因為洛寧希,沒有人要他了。
鄭清言痛到極致,反而哭不出來了。他不甘心,沒有重新開始的辦法,便想將洛寧希拉到自己的泥潭裡。
鄭清言看看四周,找到了園丁用的工具。他穿上園丁的雨衣,拿了一個水桶,找著澆花用的水龍頭,灌水裝滿,再混進泥巴。
桶裡的水立刻變得渾濁,黏糊,還散發著隱隱的臭味。
鄭清言滿意一笑。
普通人都覺得惡心,洛寧希更是受不了吧?
鄭海易和孟文鳳沒有了解全部真相,桑曉豔最過分惡劣的對待沒有被記錄下來。
洛寧希17歲那年,以為自己的生活在盛家的幫助下變得穩定,參加了一個選拔節目。洛寧希直升30強,將在B城最大的商業廣場爭取入選全國賽的資格。
桑曉豔挑了這個時候出現,提著一桶臟水,潑向登台演唱的洛寧希。
演出中止,主持人不敢靠近,評委捂住鼻子,台下觀眾紛紛躲避,洛寧希瞬間從飽受期待的新秀,變成眾人避之不及的「爛泥」。
流言滿天飛,有人說洛寧希靠臉上位,有人說洛寧希出了名就飄,不管家人遭了報應。結果,洛寧希因「個人原因」退賽,主辦方覺得丟臉,壓下報道,洛寧希和桑曉豔是「母子關係」,有理說不清,沒法追究。
桑曉豔瀟灑離去,洛寧希默默忍受彆人的閒言碎語,沒再登過台。考上音大,選的是作曲係,自己從來不開嗓,demo都會交給彆人來唱。
鄭清言確定,那是洛寧希傷得最重的一次。
表麵沒有疤痕,心裡一直淌血。
鄭清言不介意重演那一場鬨劇。破開洛寧希那道傷口,再看看血流成河。
正巧,現在是化裝舞會的時間。有的人拿鐮刀,有的人提花籃,還有人抱著等身長的鬼娃娃,他穿著雨衣,拿著一個水桶並不算稀奇,沒有引起關注。
鄭清言順利走入宴會廳,一步一步走向洛寧希那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