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對◇
為你勇敢一次
事情過去了六年,洛寧希仍然記得那天的細節。
臟水潑到身上，臭味彌漫，汙濁的水流拚命往衣服裡麵鑽,像是有生命的恐怖蟲子,緊緊扒著,吸儘了他最後的力氣。
還有那些嘲笑的聲音，那些厭惡的眼神。
洛寧希不敢回想。
他再也沒去過那個商業中心,在彆處遇到露天舞台會繞著走。
他在樂億起步期當助理的時候，仍然留著這個忌諱，藝人要去商場演出,他就請假，找個臨時工代替自己過去。樂億成了氣候,他更可以避開讓自己不舒服的地方，輕鬆自在，甚至有一種自己好了的錯覺。
可是,節目組的題目提到了那一場比賽。
洛寧希發現自己沒好，依然想逃避。周圍是節目組的工作人員，他卻迷糊了，感覺他們和回憶中的圍觀人群重疊，叫他渾身不自在。
“寧希？”突然,沈昊風的聲音響起了。
洛寧希一愣,沒回過神就被握住了手。
沈昊風顧不得節目在直播，直直往洛寧希的方向奔去。走到跟前,第一件事是握手,第二件事就是摟住,擋了鏡頭,也用自己的體溫去安撫顫抖的洛寧希。
洛寧希這下子反應過來了,“第七場。”
“什麼？”
“是第七場。”
洛寧希從回憶中抽離出來，想起了最後的問題。
沈昊風摸摸頭給點安慰，才轉向工作人員說，“答案是第七場。我們可以休息了嗎？”
“好的，恭喜你通過遊戲。接下來是半小時休息時間。”
節目組不清楚沈昊風和洛寧希是怎麼回事，但要避免直播的事故。為免沈昊風接下來做出更不當的舉動，給了半小時的休息時間。
【為什麼突然抱上了？】
【忍不住了嘿嘿嘿。】
【說的是，我們休息了。】
【隻要我發現小助理在發抖嗎？是不是不舒服？】
【心疼小助理。】
【有可能是不舒服，不然不會給半小時休息時間。彆的嘉賓頂多休息10分鐘哎。】
【你直接報柯孟洋名字得了。】
【情況不一樣，柯孟洋是舍不得鏡頭，恨不得上廁所都給你直播。】
節目組一直關注彈幕，發現大家提到柯孟洋，就讓現場導播切到了紅隊的跟拍鏡頭。
沈昊風這邊徹底停止了直播，大家各自休息，隨意說話。
周圍的聲音變雜了，也變大了。
洛寧希感覺頭疼，摟住了沈昊風。
他不喜歡在公共場合做親密動作，卻更不喜歡「所有人都在討論我」的錯覺。
或許不是錯覺。
他突然發抖，低頭找地縫，一靠近沈昊風就抱著不放。節目組不知道他的過往，隻會覺得他莫名其妙吧。
可是，沈昊風不會嫌棄他，給了一個溫暖的擁抱。
洛寧希忽而膽小，縮到沈昊風懷裡了。
沈昊風輕拍安撫，“彆怕，我們去車裡？”
洛寧希沒吭聲，緊緊抓著沈昊風的衣服，也不管自己會留下多皺的痕跡。
沈昊風靠近了，在耳邊輕聲哄，“車子不遠，走30步就到了。就我們兩個人過去，沒有其他人也不會有鏡頭。”
“好。”洛寧希這才答應，“走吧。”
洛寧希知道一躲到底，沒有抬頭，就這麼被沈昊風帶著走。他不知道自己經過了哪裡，也不知道前麵是什麼，數著步數。
30步以後，他就安全了。
27，28，29，30……
洛寧希數到30，抬起頭，發現車子還在四五步以外的地方。
沈昊風輕聲說，“對不起。我數錯了。”
洛寧希抬頭看前麵，發現自己多慮了。大家連續直播這麼久，好不容易得了休息的時間，各做各的事，壓根不會盯著他看。
他安了心，自然不會介意沈昊風的算錯步數，“沒事……哎？”
沈昊風忽而抱起了他。
洛寧希懵圈，但還是下意識摟住脖子。
沈昊風抱去車裡，輕輕放上座位，看他發愣還捏了一下臉，“你確實隻走了30步，沒錯吧？”
“嗯。”洛寧希看著沈昊風的笑容，也跟著彎起唇角。
沈昊風又說，“我繞去那邊上車，最多20秒。”
分開20秒也要交代。
洛寧希驚訝，卻也被暖到了，“嗯，小心點。”
“好嘞。”沈昊風幫他關上車門，就快步跑起來。
不遠的距離，尋常的場景，硬生生跑出了一點生死時速的感覺。衝上車也不放鬆，刷地關上門，才敢拍拍胸口鬆一口氣。
洛寧希看笑了，“你讓我想到了僵屍片的主角，晚一步關門就要被抓到了。”
“真是那樣，我反而不跑了。”
“為什麼？”
“僵屍不吃戀愛腦的。”
“呃……”笑話很冷，但是沈昊風眼神溫柔，滿眼隻有他一個。
洛寧希笑了，“謝謝你陪我。”
沈昊風抱過來，點了點鼻尖輕聲說，“謝謝你願意讓我陪著。”
離得近，洛寧希能看到沈昊風眼裡的紅血絲，愧疚了，“你昨晚沒睡好吧？對不起，我不該在這種時候折磨你。”
“你沒折磨我啊。你幫我訂了另外一個房間，是我不願意過去睡的。”
洛寧希也不想爭論過去的對錯，關注眼下，“要不要補覺？”
“不要，我想看你。”
“呃……”
洛寧希平常不介意被盯著看的，這會兒怕自己的糾結被看出來，避開對視。
沈昊風扣著下巴，掰回來，“吃午飯了嗎？”
“吃了，有四菜一湯，是白灼蝦，素三絲，小白菜、薄荷排骨和燉雞湯，你吃過薄荷排骨嗎？B城人喜歡這麼做，但是外地人好像不怎麼喜歡。”
洛寧希怕被問起方才的事，故意多說了一些。
沈昊風輕笑，“沒有，下次跟你一塊回家吃？”
“對了。”洛寧希想起來了，“我帶了點心。”
他趕時間，把車子交給了酒店的人員，卻沒忘記不啟動的車子裡的氣溫高，可能會把盛媽媽做的糕點悶壞，專門放進背包過來了。
沈昊風幫著他打開，“哇，阿姨手好巧。”
“嗯，她聽說A城人喜歡甜粽子，幫你包了。”
“這麼用心。我打個電話感謝她吧？”
洛寧希忽而反應過來，“啊，他們看著直播的。我剛才很奇怪吧？”
“不奇怪。”沈昊風立刻說，“你表現得特彆好，唱的那一句詞真是絕了。”
洛寧希想起來還納悶，“這首歌火過，猜出來很正常。他們為什麼這麼驚訝？”
沈昊風放下手裡的保鮮盒，鄭重道，“因為你唱得太好了。”
“啊？”
“真的特彆好，碾壓原唱。”
洛寧希皺眉，“你討厭柯孟洋才這麼說的吧？”
沈昊風拚命搖頭，拿出手機想給他展示，“不是，是真心覺得你唱得好。微博上很多人都這麼覺得。”
熱搜第一是#好聽#，第二是#小助理金麥#，第三是#八秒鐘碾壓原唱#。
點進去，都是洛寧希唱的那句詞。
畫麵是NPC往右邊遞麥克風，沈昊風跟著看去，工作人員在搗鼓題目顯示器、倒計時之類的設備，乍看不知所雲，亂糟糟的。
洛寧希隨意的哼唱一出現，所有人的表情都變成了震驚臉，格外整齊。
評論也全是驚呼。
【啊啊我的表情和他們一樣。】
【多唱點！我不缺流量！】
【完爆原唱。】
【聽到前：啥玩意兒，垃圾營銷號。聽到後：臥槽。】
這首歌叫《金麥》，說的是小人物的呐喊。歌曲裡的「我」抬眼是廣闊無垠的藍天，低頭是拋灑汗水的麥田，失落又無奈。
柯孟洋的唱法是飆高音，吼出不甘，吼出堅持夢想的決心。
洛寧希用了隨意的唱法，懶洋洋的，讓人覺得自己真的步入那一片黃澄澄的麥田，融化到熾烈高溫下的晃動空氣之中，腦海裡的夢隨著麥穗搖擺起來。
柯孟洋唱出來的情緒外放，急衝衝逼到眼前似的。
洛寧希含蓄，隱隱藏著再次迸發的希望，倒是唱入人心更有餘味了。
這一句翻唱爆火，成為了《踏歌行》這期的第一。
然而，幾秒鐘的翻唱還是太短了。
有人試著模仿，慘烈失敗。
【我以為唱得隨便就有這效果，試了下，發現高音根本上不去……】
【我唱得像是快斷氣了。】
【你們居然覺得是隨便唱的？這都可以拿來秀唱功了啊。】
【這麼誇張？專業的都行吧。】
【不誇張，內行都覺得厲害。】
【我是音大的，還是能唱出來的。但是我唱不出他那個感覺，他的聲線就是老天爺追著喂飯吃，咱們還是歇著吧。】
洛寧希沒怎麼看誇讚的評論，但是將模仿的視頻一個個點過去了。
他第一次聽到《金麥》的時候，就覺得柯孟洋用力過度了。
但那不是他的歌，柯孟洋也不是他們公司的藝人。歌曲的熱度還可以，他覺得這種風格也吃得開，沒多說。
他私下自己唱過，找出了自認為更能表達歌曲意思的唱法。這次他隻唱了幾秒，私底下卻琢磨過幾個小時，完整練習多遍，真不是隨便唱的。
終於，有人跟他討論了。
洛寧希不在乎自己漲了多少粉，就想交流。聽完了，用另一個小號說說看法，期待那些人可以給點回複。
然而，現實不如他想的那麼美好。
洛寧希留言10次，被無視了5次，被要求點讚轉發2次，被刪評論1次。
還有兩次，他得到了回複，可對方說自己唱得沒問題，用詞客氣，中心思想就一個：“你懂個屁。”
洛寧希委屈，“真想開大號啊。”
沈昊風在吃點心，聽到這一句就噎住了，“咳，你要用寧總的號？”
洛寧希遞上水壺，“不，是用本名的那個號。不過，我用了會被跟彆人說蹭熱度，還是默默看著吧。”
“誰敢說你蹭熱度？現在最火的就是你了。”
“這是柯孟洋的歌啊。”
沈昊風嫌棄，“是啊，他糟蹋過的歌。”
“不至於，他的唱法還是有受眾的。如果他好好練唱功，不依賴修音，在現場完整唱過一遍，也算是合格的詮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