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遙看得嘖嘖稱奇,回頭問身邊人,“準備得這麼齊全,你以後不會是打算常住在這裡吧。”
“不住。”殷月離沒好氣道。
柳遙又忍不住想笑了,從袖子裡掏出塊芝麻糕,塞進對方嘴裡,“來來,不氣了啊,吃塊糖糕。”
殷月離也不說話,隻眯眼瞧他。
用帶著肥油的臘肉熗鍋,柳遙很快炒了一盤醋溜土豆絲出來,又用剩下的蘿卜白菜和玉米做了簡單的燉菜。
眼看著柳遙把兩盤菜端到桌上,一邊從嫁衣裡翻出兩包白麵餅遞給他,殷月離已經什麼想說的都沒有了。
吃過午飯,殷月離徑自回到房間休息,柳遙則去喜轎那邊將剩下的包裹取過來。
除了吃的東西外,柳遙其實還帶了幾件厚衣裳和取暖的手爐,本來是要在山上應急用的,不過如今既然已經打算留下過夜了,那麼自然不能放在外麵。
天色越來越暗,宅院裡的遊廊十分繁複。
柳遙還沉浸在方才的好笑裡,正彎著唇角,忽然感覺手腕一熱,解開袖口才發現是早上放進裡麵的平安符。
沒有了荷包的遮掩,平安符逐漸發燙,甚至隱隱透出微光。
柳遙連忙抬起頭,卻發現自己所在的遊廊已經不見了蹤影,擋在麵前的,唯有一座被陰影籠罩的高大房屋。
那房屋瓦片漆黑,上麵掛著長長的白色綢布,冷風吹過,將幾張紙錢吹到了柳遙的腳下。
柳遙下意識覺得不對,這宅院內外明明都已經翻修過了,不應該還留著這樣的地方。
他想要離開,卻根本挪不動腳步,隻能緊盯著黑色的木門,一步步邁上了台階。
房門“吱呀”打開,柳遙抱住懷裡的東西,緊接便聞到一陣熟悉的香氣,絲絲縷縷的甜,裡麵夾雜著少許輕微的涼意。
柳遙渾身僵硬,忽然記起來,這應當是供奉亡者用的熏香。
白色簾布垂落,遮住房間深處的事物。
柳遙既不敢上前也不敢離開,忽然感覺有人從身後將他攬住。
“隻是取個東西,怎麼跑到這裡來了?”殷月離的聲音依舊溫和,仿佛帶著些許責備。
柳遙非但沒有安心,反而抖得更加厲害。
“原來是因為這個。”殷月離低下頭,從他袖口裡取出那枚平安符。
折成三角的平安符忽然點燃,轉眼化成灰燼。
隨著平安符燒儘,原本擋在房間深處的簾布被風吹開,露出裡麵密密麻麻幾十塊牌位。
最中間的牌位由楠木製成,上用紅筆寫著“惠敏親王殷月離之位”。
大承皇朝封王用的都是單字,能用雙字的隻有一種情形,就是皇子死後追封的諡號。
一幕幕畫麵自柳遙眼前閃過。
他想起與身邊人遇見的場景,想起上山前的祭文,想起潘叔偷偷和他說,山上沒有山神,嚓瑪婆子祭的其實是凶神。
“那座山上死的人可多,大承人,羌吾人,那二十年前打了勝仗卻死在止戈山的皇子將軍,據說也是凶神轉世,這裡無論哪個都不是你能應付的,你可一定要小心啊。”
潘叔的聲音滿是擔憂。
柳遙卻呆愣點頭,仿佛什麼都沒有聽見。
……是被迷了心竅吧,所以才會對一切視而不見,聽而不聞。
“所以我其實是,你的祭品?”柳遙抖著嗓音問。
“是啊,”殷月離貼在他耳邊,“倘若沒有你的話,我說不定還不會這麼快醒來。”
最後一絲希望破滅,柳遙心底隻剩下絕望,眼淚止不住的往下掉。
他想起有關羌吾凶神的傳聞,這些凶神與常人認知的神明不同,大多凶殘暴戾,會賜予人無法想象的力量,卻必須用鮮血和性命作交換。
他就要死了嗎?
柳遙越想越忍不住難過。他還沒有來得及將外公的茶坊發揚光大,還沒有來得及孝順舅舅和舅母。
更可悲的是,他甚至沒有來得及擁有自己的小家,到死都是孤孤單單。
“你還有什麼想說的嗎?”殷月離平淡問,似乎在等待他接下來的求饒。
柳遙吸了吸鼻子,望著眼前依舊令自己心動的俊美臉龐,在沉重的悲傷裡,鼓足了畢生的勇氣。
“在你殺我之前,能……能先把婚禮最後一步做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