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暖的春風吹拂,卻好像被一盆水澆了個透心涼,水桶掉在地上,發出啪嗒一聲響,驚動前麵弟子往後看。
她轉身跑,連水也不打了。
跑得越來越快,衝進容吟的竹屋。
人不在。
容吟為她療傷期間,幾乎很少出門。
每一次她敲門進去,他伏在案前看書,等她進了門,他會合上書,淺笑著與她聊近日修煉心得。
重綿有些沉不住氣,慢慢坐到門檻上,抱著膝蓋想,他是在祝牧歌那裡嗎?
她知道以自己無關緊要的身份,容吟喜歡誰,沒有質疑的立場。
可她就是覺得有些委屈。
春日的風柔和溫暖,當夜幕逐漸升起,暖風化成了寒風,她的身體隨之愈發僵直。
等待了一個時辰,時間真的太久了,重綿有點累了,腦袋緩緩往右偏,靠在門框上睡著了。
容吟回家時,便看到這一幕。
日漸黃昏,灑下金色的光芒,而她坐在門檻上縮成一小團,白皙的肌膚映著燦金光澤,整個人璀璨奪目。
可周身的氣壓,卻又像是被拋棄了的小可憐,沉重不安。
他走近幾步,注視著她的臉,冰涼手指為她整理了下鬢角發絲。
然後,低喃自語:“怎麼睡在門口?”
自然她回答不了,他無奈一笑,伸出手想抱起她,手指剛觸到她的肩膀,停住,又往回縮了縮。
暮色夾雜著春日的氣息,籠罩著他的身影,他微微低頭,默不作聲地盯著她,一聲也不吭,沒有任何舉止,像是座靜止的玉石刻成的人像。
許久之後,因為不想驚醒她,更不願她吹著冷風睡覺,他抿了抿唇,還是選擇一把抱住她,往臥室的方向走去。
待輕輕將她放到床榻上,他闔上門,去院中為靈植澆水。
重綿蘇醒,已經是兩個時辰後了。
揉了揉眼睛,身下柔軟的觸感,讓她有些奇怪,不是睡在門口嗎?
見到熟悉的家具擺設,她意識到這是他的屋子,他回來了。
重綿假裝什麼都沒發生一樣,拉開臥房的門。
容吟聽到開門的動靜,回眸笑:“你醒了。”
重綿悶悶不樂地嗯了一聲。
他朝她招手:“過來吃糖葫蘆。”
目光順著他的話,落到了他的手邊。
骨節分明的手指銜著一根飽滿晶瑩的糖葫蘆,桌麵用油紙另外包著三根。
“糖葫蘆?”重綿半是納悶半是迷惑,磨磨蹭蹭挪動步子。
“嗯,前兩日你醒來後,不是說想吃糖葫蘆嗎?”他轉了轉竹棍子,一隻手微微撐著額頭,笑道,“聽說這家的味道是北洲最好的,你嘗嘗看。”
她的視線從手往上,移到他微勾的唇角上:“你白日不見,是下山去了?”
他歎道:“還能去哪裡?”
重綿心底的不高興,稍微散去了點。
她抿起嘴巴笑,坐到他的對麵,咬下一顆甜津津的山楂。
安靜的屋內,他為自己倒了一杯茶水。
燭火晃了晃,重綿咀嚼的動作慢慢停了下來,她還記得白日的流言。
他抿了一口茶水,放下茶杯,發出咯噔一聲響。
像是她的心裡活動。
他先發製人:“找我有何事?”
她張了張嘴,想問流言是不是真的,他是不是送了祝牧歌禮物。
到嘴的問話,在觸及他漆黑的眼眸時,忽然咽進了喉嚨。
不管時間過去多久,她依然是那個心底藏著事的小姑娘。
等一開口,便會暴露出對他的在意。
她可以關心他有沒有受傷,關心他去哪裡乾了什麼事,唯獨不能關心他的感□□,因為,她隻是他的“小徒弟”。
重綿改口:“沒事不能找你嗎?”
容吟笑吟吟道:“自然不是。”
重綿嘟噥了一句:“我就是想找個人聊聊天。”
說是這樣說,可後來,兩人都不說話。
安靜的屋內,隻有書頁翻動和吃東西的聲響。
她覺得沒什麼意思,吃完糖葫蘆後,回了自己屋子。
-
重綿沒對容吟說的話,隔天,和於妙音提起了。
她憋了好久,終於倒豆子般,氣鼓鼓地倒出來:“哼,可惡!他就是渣男!”
於妙音一邊嗑瓜子,一邊稀奇地問:“渣男是什麼?”
“就是對誰都很好,到處留情的人。”
重綿咬了一口靈果,雙眸閃了閃,說到最後,似乎覺得心虛,聲音越來越微弱,以至於留情兩個字,含含糊糊說不清晰。
於妙音瞧她這委屈勁,竟然笑得前仰後俯,好不快活。
重綿覺得全世界都在和她對著乾,用牙齒啃靈果,咬得嘎嘣響。
“和我說沒用。”於妙音出餿主意,“不如當麵去罵他。”
重綿:“……”
啊這,她就是逞一時口快,當不得真。
但說都說了,她繼續嘴硬道:“我不喜歡他,隻是譴責他的行為。”
於妙音看戲般問了句:“那他還對誰好了?”
重綿:“到處都是!”
於妙音:“……”
於妙音又瘋狂笑出聲,咯咯咯地跟打鳴一樣,她倒在床榻笑了好久才起身,抹去眼角的生理性眼淚:“為什麼?總要有個原因吧。”
“聽說他給祝牧歌送了定情信物。”
定情信物!
什麼時候定的情?
怎麼突然就定情了?
重綿腦子裡盤旋著弟子們八卦的對話。
於妙音詫異道:“我怎麼聽說是送了靈果?”
兩人互相看著對方:“……”
重綿懵了懵:“怎麼回事?”
於妙音:“流言嘛,要麼其中一個是真的,要麼都是假的。你去問問他就清楚了。”
重綿小聲道:“我不敢問。怕他誤會。”
於妙音不打算拆穿她的心思,又解釋:“最初傳出的消息是他送的靈果,這樣你還生氣嗎?”
重綿不情不願地否認:“不關我事。”
於妙音嗯了一聲,順著她的話,道:“嗯,不關你事。”
於妙音又想笑,等重綿瞪了她一眼,才連忙用咳嗽蓋住:“你不會不知道,祝牧歌救了容吟半條命吧?”
當時容吟還未死,師兄們又沒個主意,所以算作半條命。
重綿迷茫:“救?”
似想起幾日前的事,她詫異地反問了句:“不是我救他的嗎?”
於妙音:“容吟沒告訴你?”
重綿搖了搖頭,腦子有點亂。
她從混元鏡出來後,一直陷入昏迷,醒來後也隻見過容吟一人,期間發生的事一概不知。
她還以為是自己的功勞。
於妙音挑眉,暗自忖度容吟的行為,嘗試代入他的角度考慮了一下。
這件事確實沒必要講,若將真相道出,重綿白去了一趟混元鏡,是其他女人救的自己,重綿估摸會極其不高興。
容吟大約也不希望重綿不開心吧。
於妙音大發好心,幫忙理清頭緒,緩慢把事情的經過全部說出來。
重綿沉默:“所以,他是為了償還人情?”
於妙音懶懶散散翹著腿,:“可能吧。”
為了符合邏輯,又補充了句:“如果流言是真的話。”
重綿低著頭:“可我也幫忙了,為何不送我靈果?”
“就因為不及時嗎?”
於妙音最受不住小姑娘這幅被冷落的模樣:“自古以來,男女之間還恩情,不都以身相許,容吟不想以身相許,就隻好用靈果償還了嘛。”
重綿順著她的邏輯,道:“他不想用靈果償還我,難道是要以身相許?”
於妙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