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忍不住又想,假如他打得過伏正清,假如他在戰場上,在她快死時喂幽星草,是不是現在她與他可以相視而笑,攜手回家。
可惜沒有那麼多如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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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門死亡的弟子名單通報過後,謝永寒與於妙音也都知道重綿的死亡了。
於妙音當場痛哭出聲,連萬年冰山臉的謝永寒也紅了眼。
他們去竹屋,容吟閉門不見。
一日又一日的探望,他始終不肯出門,夜裡常常傳出古琴奏響的樂聲,縈繞不休。
整日整夜的彈,仿佛永遠不會停止。
在寒風的吹拂下,門前枯樹不住搖曳,小路邊的野草泛黃凋零,冬日所有的景物都在衰敗枯萎。
寒鴉從門前掠過,更添了幾分蕭索。
已經七日了,謝永寒站在門前,聽裡麵傳來一陣陣的琴音,再也忍不了地推開門。
琴音戛然而止,容吟頭也不抬,低垂眸子,聲音毫無起伏:“請大師兄離開。”
空氣異常安靜,他清冷的嗓音在屋內響起,未曾看謝永寒一眼,手指又撫上琴弦,淙淙琴音從指間瀉下。
謝永寒微微皺眉:“重綿已經沒了,你不能總沉浸在過去的痛苦,她也不願見到你頹廢的樣子。”
“她見不到,”容吟低低笑了一下,“如果她見得到,心疼了,就會從床上醒過來,告訴我如果再彈下去,她便再也不肯搭理我了。”
謝永寒簡直無話可說。
“可是她不願意醒過來。”容吟低沉的嗓音再度響起。
謝永寒盯視他沉寂的眼神,千百種悲哀的情緒從心底劃過,他的手指動了動,想奪取他手下的缺月琴,想辦法讓他重新振作起來。
可毀掉了缺月琴,他難道就能重新振作?
塌上的重綿依然平靜安睡,不知前堂兩人對峙了許久。如果她在的話,大概會站在兩人中間,苦惱地勸解他們都彆生氣了,等剩下容吟一個人,她又會抱住他,埋在他懷裡說抱一抱開心點。
最後,容吟繼續彈琴,就這樣,謝永寒看了他半晌,一點辦法也沒有,隻好無功而返。
訴說無儘四年的琴音從冬天迎來萬物複蘇的春天,宗門百廢待興,又從凡間補充了不少新鮮血液,昔日凋敝的第一仙門,漸漸喧嘩熱鬨起來。
新入門的弟子經過竹林,常常聽到裡麵傳來輕柔婉轉的琴音,夾雜著縷縷清風送入他們的耳中,聽之令人肝腸寸斷,每次經過心情就不大美妙了。
他們問裡麵住了誰,又發生了什麼,整天彈曲子?
可師兄姐們閉口不語,彈了那些好奇心旺盛的弟子一腦瓜,“問這麼多乾什麼,去練你的劍。”
這幾月,淩虛劍宗發生了諸多變化,仙魔大戰中,宗主陣亡,目前禦清真人為新任宗主。
宴永寧出師,負責日月峰藥屋事宜。
於妙音失蹤了三個月,不知去了哪裡。
禦清真人下令將死去弟子的墳塚安放在吹雪峰的後山,他們本就住在吹雪峰,死後依然是宗門弟子,住在吹雪峰。
重綿沒入殮,容吟喂她的幽星草,雖然沒有死而複生的作用,卻可以保持屍首不腐敗。
他不願她離開他半寸距離。
當弟子們懇求讓重綿入殮,屋門沉默地關閉,表明了他無聲拒絕的態度。
閉門不出大約三個月,容吟首次出門。
隻因於妙音回宗門找到他,擲地有聲地跟他說:“集魂燈你曉得嗎?我走遍四大洲,從各大神話中聽聞了世間存在這樣一種神器,但具體有沒有,在哪裡,卻無從得知。”
容吟看了她一會兒,眼珠漆黑深沉,喃喃道:“集魂燈。”
“對對,顧名思義,收集人的魂魄碎片。”於妙音抬頭,望見他潭水一樣死寂的表情漸漸生出光亮,她移開目光不忍再看,“反正你自己想辦法找找看,最好不要抱太大的希望吧,畢竟隻是神話故事而已。”
容吟眼神的光亮未散,他笑了笑:“多謝師妹。”
大抵許久不曾笑過了,笑容格外的艱難,生澀。
當年的容吟,笑容溫雅而恬淡,風華正茂,皎潔如白玉。
現在的他,再也笑不出動人的風采,臉色略顯憔悴,周身氣壓死氣沉沉。
死去的人永遠離開了,她的世界停留在那一瞬間,而活下去的人世界崩塌,也跟著停留在她死去的那一刻。
於妙音不知道該說什麼了,看他轉身離去的背影,不確定自己的做法對不對。
給他一個希望的同時,未來會不會又給他深刻的絕望。
她茫然地站在原地,久久邁不動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