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戴著一張碧玉鬼麵。
碧玉無瑕,玉質致密細潤,堅韌無比,顏色晶瑩剔透,顯得溫潤澹雅,這絕對是一方上好的美玉。
可惜這塊美玉被凋刻成了鬼神模樣,鋒牙利口,趺鼻眑目,兩頰尖瘦,看起來猙獰凶煞,讓人望而卻步。
鐵棠一眼就認出了此人,隻因對方近二丈高的魁梧身形,見過一次就不會忘。
這是當日密謀暗害自己的六人之一!
且剛剛也出現在沙丘之內,明顯是與邪教蛇鼠一窩。
閣下這是何意?鐵棠不明白對方為何要除掉姚掌教的化身,他們應當是一夥的才對。
本尊闕元澤,嚴格上來說我們並不是敵人,至於我的善意之前在洞內已經表現了一次,再加上剛剛這次應當可以讓鐵郡守明白幾分?
鐵棠微微皺眉。
之前三人入洞之際,明明有一道目光已經注意到了自己,可最終卻選擇了離開。
想來。
應當就是此人在暗中相助了。
但他並沒有放鬆警惕:你是怎麼認出我的?你又有何身份,可以讓我信服?
闕元澤笑道:來時之前,有人告訴我邪教之中有幾位‘自己人’,讓我儘量照看一二。
隻是我沒想到這幾人之中,竟然有大名鼎鼎的鐵郡守。
他一邊說,一邊從懷中掏出一小撮毛發,上麵的氣息來自於鐵棠。
很抱歉拿了一些你的東西,我原本是想借此隔斷後麵援手的去路,沒想到他們之中亦有高人,還是尋蹤前來,可惜這是自尋死路啊。
鐵棠恍然大悟,難怪朝廷援手遲遲未到,原來自己留下的線索,在半道上就已經被此人截去。
這麼說你提前就知曉邪教分盟裡有誰,所以不想讓後麵的人趕來送死?
不,我並不知道那處分盟的高手數量,但我知道天道盟中有兩位極為難纏的成員要前去相助。
光憑這兩人,就足以碾壓後麵的援手。
我阻止不得,乾脆就編造指令,謊稱我也是受命前去。
鐵棠想到與闕元澤一起的兩位碧玉鬼麵,方才回憶起這三人都是所謂天道盟的成員。
這天道盟,好像與三大邪教又有不同。
而且。
關於邪教之中有臥底這件事鐵棠確定對方不可能知曉才對。
畢竟像洪明煦這種人,都是直轄受命於當地監察殿。
監察殿的事情,外人很難知曉。
從這點上來說,闕元澤至少跟監察殿是有一定聯係的。
我姑且信你這些話,但你如今來意又是如何?是否有什麼身份可以讓我信服?
闕元澤並沒有故作神秘,直言不諱:當朝太師就是我的父親,這個身份是否可以讓鐵郡守滿意?
至於真偽其實不難查,你也是監察使,隻需回去申請調查一番,便能知曉真相。
他說完竟然當場摘下了碧玉鬼麵,露出了真容。
隻見他有二十四五上下,鬢發如雲,兩眉秀長,眉下是如炬鳳眼,品貌非凡,乃是逸群之才。
短暫揭露之後,闕元澤又戴上鬼麵,肅然說道:至於我的來意,也沒什麼,隻是恰巧路過,順手解救你一次。
鐵棠陷入了思索之中。
闕元澤闕華清,除了姓氏相同以外,他並沒有看到對方有哪裡與太師相彷之處。
如果事實是真的,那就更加詭異了。
堂堂太師之子,為何又會入了那什勞子天道盟,又為何會出現在此地,與邪教攪和在一處?
難道太師已經投敵?
恰巧路過麼
鐵棠突然想起了什麼,急切問道:之前你們四人沒有跟隨樓船離開,是否就是去截停四象侯派來的援手?
那你又怎會出現在此地?難道你將他們都殺了?
這個問題若是沒有滿意的解釋,顯然與之前那番話是有矛盾的。
但闕元澤不慌不忙,徐徐說道:青龍樓船上有四象侯留下的四象大陣,四象印記分彆由四位合道境的仙神操控。
如此大陣,哪怕合我四人之力一時也難以攻破,最終還是被他們逃走了。
當然,我並沒有出全力,還在暗中故意與其他人掀起紛爭,因此才能給青龍樓船上的人留下破綻遁走。
他們三人去追船,我借故不合,提議來瀚海相助,因此才能撞見鐵郡守的元始道掌與元始魔掌,果然是驚豔絕倫。
鐵棠半信半疑,並從對方話語找到一些不合理之處:你先是編造指令,又在洞中助我,按你之前說的,對付青龍樓船之時又推三阻四
這些事,瞞不了多久吧?
若是事後被揭穿,豈不是自尋死路?
闕元澤連番作梗,還編造天道盟盟主的指令,這些事情根本都不用尋找什麼證據,事後眾人信息一串聯,立刻就知道誰有問題。
以他的身份實力,不應該如此不智才對。
我的事還另有隱秘,但你隻需知曉,我是天道盟的成員,並不是邪教中人。
這點,是有很大不同的。
天道盟也不是盟主說得算,他不能算是傀儡,卻也僅僅隻是代表一方勢力,僅此而已。
總之。
如今的我,與你不是敵人,否則我現在要殺你你有把握逃走麼?
你不妨試試!鐵棠自然不會服輸,畢竟他麵對的這位,來曆不明,一切證據都是他自己口中說出,並沒有實證。
闕元澤輕笑一聲,沒有理會,轉身就走。
鐵郡守,此地不是你呆的地方,你走吧,若是他們三人回來撞見你,我也無可奈何。
慢著,瀚海城如今遭逢大變,以你的實力,難道不可阻擋一二?
闕元澤無所謂地搖搖頭:怎麼擋?有些事情擋不住的,我能擋得一時,還等擋得了一世嗎?
我又不是人皇。
就算我出手攔下姚掌教,他們也可以撤離去其他地方。
你知道他們下一步會去哪嗎?
你防得住嗎?
有些事,很難做,有些人,注定要犧牲。
你也是一郡郡守,當知‘事不可為而強為,謂之蠢漢’這個道理。
在闕元澤的話語之中,鐵棠聽出了絕對理智的意味,似乎瀚海城一眾百姓的生死,是在可允許範圍之內的損傷。
亦或者。
說是?
可誰又規定了這些人必須犧牲呢?
鐵棠語氣平靜,緩緩說道:事可為而不為,謂之懦夫。本官以監察使的身份請求閣下,與我一同回城擊退邪教,如何?
他並不會各種大義強行要求闕元澤,兩人對於此事‘可不可為’,那是理念之爭,沒有對錯。
選擇用監察使身份,也是因為之前的話語中,鐵棠隱隱猜到對方與監察殿有一些關係。
闕元澤歎息一聲:那並沒有什麼意義。
鐵棠不答,胸膛亮起微光,露出內裡一個大竅,露出竅穴洞天裡那密密麻麻的人影。
有意義的,至少在我等力所能力範圍之內,可以儘可能多救一些人,他們也是鮮活的生命啊!
闕元澤一怔。
內心湧起一股非常奇妙的意味。
這種感覺他已經不知多少年沒有體會到了。
上一次,是什麼時候?
是傲骨嶙峋的少年麵對未來之時的豪言壯語?
是晉升絕巔之時那位意氣風發的少年天驕?
還是通讀古史,閱遍道藏,拜服先賢之時那立誌守護人間的書生?
有些記不清了。
少年之誌,敢於天公試比高,一如眼前這位絕世天驕。
隻是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