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較於正五品,且統領一域,等於地方封侯的郡守而言……
正七品的監察使實在太過微不足道,以至於很容易被人忘記、忽視。
蔣幕身為江都府丞,從三品的實權大員,區區正七品的官員,往日根本不會放在他眼中。
他要是想對付一位七品官員,甚至都不需要自己動手,稍微表達一下態度,就有大把人可以代勞。
天下無論何等職位的七品官員,都不可能與一位都府二把手抗衡。
唯獨有一個例外――
監察殿監察使!
文官、武官之爭,打得再激烈,爭得再厲害,始終還是在一個體係內打轉。
當麵對不同的敵人時候,他們甚至可以轉變敵對關係,變為盟友,一致對外。
而監察殿……
是獨立於朝堂之外的另一個官僚體係。
從監察殿成立的那一刻起,它與滿朝文武就沒有任何共邊的可能。
天然的敵對關係。
此刻當鐵棠脫去清水郡守的身份,穿上監察使的虎皮之後,蔣幕立刻意識到事情又有了新的變化。
他捋了捋二寸長短的山羊胡,同時改變了稱呼:“鐵棠,你久未現世,恐怕不知道……各地監察使都已奉令進入朝歌,受聖都監察殿直接管理。
如今你身份未明,還是去一趟聖都敘職校正之後,再來江都城監察未遲!”
鐵棠坐擁兩大不同官身,蔣幕自然知曉,也不可能忘記。
他敢出麵。
就是做好了全方位的打算。
鐵棠兩耳一抖,暗中傳音詢問風成道與鐵龍三人。
“朝廷真有如此詔令?”
“師尊……這事不假,從七年前開始,監察殿一共傳過三次號召,最後一次連待職未動的邢命、禦書都可奉令入朝歌。”
監察使人不多,每一位對於監察殿都是財富,且多數監察使實力不高,三位殿主自然不可能讓這些命根子輕易折損。
“看來武劍仙說得不假,江都城已經提前知曉我的到來,做足了準備功夫。”
鐵棠臉上露出了為難之色。
這一幕被魏泰寧看到,本來懸著的心,立即又放鬆下來,看著風成道等人擠眉弄眼,不斷譏諷。
鐵龍三兄弟也就罷了,自治實力不如人,但風成道十年殺戮,又是殺手出身,從來就不是一個受氣的主。
他身影消失,遁入虛空,展開青冥幻影步,於刹那之間抵達魏泰寧身後,十指骨骼凸起,青筋虯結。
嘭!
風成道本想用雙手撕爛魏泰寧的嘴巴,但卻被兩條仙韻激蕩的大道鎖住,丟回到鐵棠身前。
蔣幕冷冷說道:“襲殺朝廷命官乃是死罪,你身為監察使,連管教下屬都不會麼?”
他的實力太過強橫,即便風成道陡然突襲,也不可能瞞過他的雙眼。
鐵棠伸出右手,食指、中指叉開,如同一把剪刀,輕輕憑空一剪,就將束縛在風成道身上的兩條大道剪斷。
“蔣大人也不用給我扣帽子,我若真要殺他……他就活不了,剛剛不過是我弟子想要試探一下魏大人的膽氣罷了,不想堂堂左禦事,也是個無膽鼠輩。”
魏泰寧氣得渾身發抖,鐵棠狂妄也就罷了,好歹也有一些身份、背景。
但風成道是什麼東西,上來就敢對自己動手?
“鐵棠,這賤民目無法紀,膽敢暗中襲殺本官,立刻將他交出來,或許我看你的麵子上,還可留他一條狗命!”
鐵棠兩腿一發力,座下火麒麟赤焰蒸騰,焚雲煮霧,熱浪滾滾。
“你再嗶嗶一句,我就打爛你的嘴巴,你大可看看蔣大人能不能護住你!”
“好了,魏禦事閉嘴,立刻滾回城裡去!”蔣幕嗬斥一聲,又轉頭看向鐵棠。
“你在這裡胡攪蠻纏,也改變不了任何局麵,要麼回清水,要麼去聖都再來。
當然,你要留在這裡等候也不是不行,不過進城之事,休要再談!”
說一千道一萬,官職終究也隻是一層皮,這天底下看得還是實力。
高階的官員,往往代表著高強的實力,所以才能威壓天下。
但鐵棠終究是有不同的。
這位生死榜第二的絕世奇才,此刻已然登臨仙位,掌控著與自己等人相同的力量。
蔣幕擔憂的是這點。
麵對已然推開仙神秘境大門的鐵棠,誰也不知道他如今實力具體深淺。
可十年前發生的事情不會被人遺忘,生死榜第二的排名,足以讓任何人收起輕視之心。
鐵棠雙眼浮現日月,心中已經有了主意。
“蔣大人,本官可不是胡攪蠻纏,我此行前來,乃是特奉商殿主法旨,嚴查江都城官場。
而今天下危如累卵,江都城身為一府都城,實乃天下重地、人間扼要,為穩固此地秩序,防止叛亂。
殿主特命本官前來,一查到底,揪出禍患!
大人要是攔我,就是阻礙監察殿執法,下官拳腳無眼,到時傷了大人反而不美。”
假的!
蔣幕一聽,就知道這是鐵棠胡掰亂造,隨手編造的謊言。
聖都監察殿若有詔令傳達,他身為江都城府丞,在如此微妙時刻,不可能不知曉。
何況清水郡的狀況,他多少也知道一二。
十年以來,都是那位風成道在堅守。
鐵棠分明就是剛剛出關,此刻聖都監察殿可能都不知道他已出世,自然更不可能降下法旨。
蔣幕雙眼眯起,兩手各自插入袖袍之中,不鹹不淡道:“鐵大人,私自假傳朝廷一品大員的法詔,也是死罪中的死罪,你可要想好了。”
“我監察殿之名,威如昊日,權柄由人皇親授,本官身為監察使,何來假傳一說。
莫非……
蔣大人在質疑我監察殿行事?”
鐵棠一臉不可思議模樣。
這頂帽子不會比之前蔣幕扣在風成道頭上那頂更小,他自然不敢輕易接下。
蔣幕哈哈一笑,旋即臉色一冷:“那好,既然鐵大人言之鑿鑿,下官鬥膽,請商殿主法旨一觀!”
鐵棠端坐麒麟背,微微搖頭:“我監察殿行事,隻尊人皇聖詔,從不對外公開。
蔣大人若有疑慮,大可上書聖都監察殿,一辯真偽。”
“廢話!”
饒是縱橫官場多年的蔣幕,此刻聽到鐵棠滿嘴胡謅,也忍不住罵娘。
因為這種事就不可能成功。
無論法旨是真是假,他蔣幕都沒有資格知道。
鐵棠才是正兒八經的監察使!
跟商嶽是一路人。
就算他蔣幕真的奏承上表,也隻能在監察殿吃灰。
事後監察殿內如何追究鐵棠,跟他也沒有任何關係,反正外部人員,一輩子都不可能法旨之事到底是真是假。
若眼下隻是普通的一位監察使,如此作假,滿朝文武高壓之下,商嶽也許會妥協。
但鐵棠是誰?
所有人都知曉,監察殿肯定會死保到底。
這件事對於蔣幕來說,就是無法驗證真偽的一件事。
沉默良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