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一群沒欒子的家夥，三萬人三個拚一個，也能乾死一萬多小鬼子，這一跑簡直像是喪家之犬，以後還能打仗嗎？”
“嗐！老王啊，你就不能嘴下留情麼？這些弟兄在金陵也打得很艱苦，失敗不能怪他們，隻能怨那些當官的。”
周泉回頭望去，隻見一個麻子上尉正撇嘴看著退下來的弟兄。
聽他的語氣，似乎對自己等人非常看不起。
能夠讓這麼多人免於窩囊的死去，周泉已經很欣慰了，他毫不生氣，走上前問道：
“這位兄弟，我是教導總隊第三旅參謀主任，請問你們師長在哪裡？”
麻子上尉看到周泉的中校軍銜也不敬禮，另外那個中尉抬手行了一個簡單的軍禮，指著一邊說道：
“去那裡問，會有人帶你去見我們師長的。”
“謝謝。”
。。。
“莫長官，卑職教導總隊第三旅參謀主任周泉！”
模範師的指揮部內，周泉啪一聲立正，向莫凡行禮。
“周主任能夠指揮這許多弟兄突出重圍，可見大才啊，不要客氣，來來來……請坐。”
莫凡拉著周泉坐在椅子上，並親手給他端來了一杯熱水。
吳桐崗和王超覺得這樣的畫麵很熟悉，看來旅長又準備挖教導總隊的牆角了。
“莫長官和模範師的弟兄們對我以及所有從金陵逃出來的弟兄們有活命之恩。”
周泉麵上掛著感動，道：
“如果沒有莫長官，這數萬兄弟就要淹死在長江裡。雖說保家衛國是軍人的本分，但是所有兄弟都不願意憋屈的死去。
我周泉替逃出來的這些兄弟，感謝莫長官和諸位。”
他說著便要深深鞠躬，莫凡急忙攔住了他，道：
“先總理不是常說麼，吾輩軍人要精誠團結。我模範師誓死堅守當塗，傷亡過半也堅決不退，目的就是為了給周老弟和所有弟兄一條活路。
報恩的事情以後再說，請周老弟講講你們撤退突圍的過程。”
周泉將杯中的熱水一飲而儘，這才詳細講述。
“……所有人都在喊當官的已經跑啦，我本來還與前線的弟兄們商議，晚上用繩索出城打小鬼子一個出其不意。
流言傳開之後，弟兄們的力氣和戰鬥意誌一下子被抽得乾乾淨淨，沒有人願意與小鬼子拚命。
不願意看到大家被江水凍死、被踩踏死，抱著試一試的心態，呼喊弟兄們向當塗突圍。
因為已經身處絕境，大家本能的抱團，聽說這邊有活路，便不顧一切的向上遊跑。
莫長官，模範師對這些弟兄來說真的是活命之恩啊。”
從與城共存亡到兵敗如山倒，隻發生在短短的一個小時，又聽了一遍之後，在場眾人無不唏噓感慨。
“轟！”
縣城的方向忽然傳來震耳欲聾的爆炸聲，腳下的土地也跟著晃了晃。
莫凡起身說道：
“是小鬼子的重炮，狗日的恐怕已經察覺周老弟和弟兄們到了當塗。
廢話就不多說了，請周老弟先和弟兄們一起過江吧，我模範師保證大家的安全。”
周泉也知道潰兵基本沒有戰鬥力，點了點頭，正準備離開的時候，莫凡忽又拉住了他的手，笑嗬嗬的問道：
“周老弟啊，你有沒有興趣到我模範師來，咱們兄弟一起痛痛快快的殺鬼子，不用擔心金陵的事情重演。”
周泉明顯的怔了一下，外麵又傳來重炮轟擊的隆隆聲音，他定了定心神，看著笑盈盈的莫凡說道：
“承蒙莫長官看得起，隻不過軍人以服從命令為天職，卑職雖心中向往模範師，但恐怕……”
莫凡笑著打斷他的話，
“不著急，打完了這一仗有的是時間，周老弟請先過江去吧。”
看著周泉的背影消失，莫凡臉上的笑容也緩緩的消散無蹤，扭頭對吳桐崗說道：
“你給羅老爹打個電話，讓他注意統計所有軍官的信息，尤其是中下級軍官，等有時間了，參謀部和政治部去找這些人談話。”
莫凡的意圖幾乎是寫在臉上的，吳桐崗急忙答應。
走出模範師師部之後，周泉也有些心猿意馬。
以前教導總隊是天之驕子一般的存在，無論是軍官還是士兵，平時都用鼻孔看人。
可是模範師橫空出世之後，教導總隊的風頭便被搶走了大半。
此次保衛戰雖然沒有全軍覆沒，但是逃出來的這些弟兄個個人心惶惶，重新變回天之驕子的可能性太小。
模範師將是最精銳的部隊。
想著這些問題的時候，他重新來到了渡口，那1000多個教導總隊三旅的弟兄還在等著他。
在模範師士兵的組織之下，他們很快登上駁船。
時間接近中午，濃密的雲層正在緩緩散開。
“轟！”
“轟！”
“轟！”
日軍的重炮開始轟擊渡口，巨大的水柱衝上天空，爆炸聲幾乎要將人的鼓膜撕裂，渡口邊上的廢墟在轟轟的爆炸聲中變成灰燼。
小火輪拉動駁船立刻離開渡口，向江心駛去。
重炮的炮火將身後的世界完全吞沒，幾乎達到了毀天滅地的效果。
教導總隊在堅守金陵城的時候有城牆作為依托，日軍雖有重炮，但是也無法達到此時此刻撼天動地的震撼。
周泉和船上的其他兄弟神色驚惶。
想到在這樣轟隆隆炮火中堅守的模範師，大家的心中更加驚訝。
果然是天下少有的強軍啊！
小火輪開足馬力駛向江北，天上的雲層漸漸散開，日軍飛機從散開的雲縫中衝了出來。
周泉所在的駁船前方掛著不列顛旗幟、中間掛著日耳曼旗幟，後方掛著合眾國旗幟。
但日軍飛機對這些旗幟視若無睹，依然高速衝下來。
飛機馬達的轟鳴聲令人頭皮發麻，在周泉擔心駁船即將被敵人飛機擊沉的時候。
小火輪和駁船上的十幾挺機槍同時開火。
在密集的彈網麵前，日軍飛機不得已退縮了。
無法進行俯衝掃射，隻能不斷爬升，躲開機槍，投下掛載的航空炸彈。
小火輪左右閃躲，航空炸彈在幾十米外的江水中爆炸，掀起的水花將駁船上的所有人澆成了落湯雞。
沒有機會攻擊小火輪後，日軍飛行員開始前往渡口。
但是那裡也有密集的機槍火力網，他無法肆無忌憚的掃射。
躲過了兩次攻擊之後，駁船終於靠上了北岸。
上岸之後周泉和弟兄們又發足狂奔，儘可能的遠離光禿禿的江岸。
跑了一個小時之後，他們終於進入了一個略顯殘破的鎮子，基本上安全了。
鎮子的中央新辟出一個巨大的廣場，所有的潰兵都必須往廣場集合。
那裡以前應該也是一片居民區，隻是在日軍飛機的轟炸中變成了一片平地。
“願意加入模範師的弟兄走左邊，不願意的人走右邊。”
廣場的入口處攔成了兩個通道，一個模範師的士兵站在斷牆上，手握鐵喇叭一遍遍的喊道。
“你們的長官都已經跑了，入模範師現在就能喝到肉湯，吃到香噴噴的大白米飯。”
潰兵一晚上跑了一百裡路，早已經餓得饑腸轆轆了。
聽到有肉湯，有大白米飯的時候，很多人不由自主的流出了哈喇子。
又想起模範師對自己的活命之恩，一些沒有軍官帶領的士兵果斷的選擇了中間的通道。
周泉幾乎沒有猶豫，帶著1000名士兵走了右邊。
進入廣場之後，周泉的手上立刻就被人塞了一個冰冷的飯團，其他弟兄也如此。
模範師竟然能夠考慮得如此周全，周泉心中有些感動。
飯團雖然是冰冷的，但是對於饑腸轆轆的他們來說已經很不錯了。
“快看那邊。”剛剛咬了一嘴，便有弟兄手指左側說道。
周泉移動目光，他看到往左邊走的那些士兵排著整齊的隊列，先在幾張桌子之前登記了自己的姓名、軍銜、原來部隊番號等信息，然後每人得到了一大碗白米飯和一碗熱氣騰騰的肉湯。
很多弟兄已經餓得饑腸轆轆了，得到熱湯之後不顧燙嘴，當即吸溜起來，神色又滿足又痛苦。
右側的弟兄們頓時就覺得手裡冰冷的飯團不香了。
李直夫站在登記信息的桌子後麵，用袖口擦了擦額頭的汗水。
老百姓和野戰醫院都轉移之後，莫凡又給他安排了新的任務。
身處江南之地，糧食肯定不缺。
從下遊來的人雖然多，但每個人至少都有一碗米飯。
至於那肉湯，李直夫偏頭向鍋裡看了看，隻見湯水清澈見底。
有一匹用來轉運物資的騾馬被日軍的飛機開膛破肚，騾馬的屍體被李直夫拿來熬湯。
一匹騾子放進了五個大鍋裡，最早到來的那幾百人喝的勉強算是肉湯，後來不斷的往裡麵加注清水，現在這些士兵喝的已經和白開水差不多了。
但是士兵們依然非常滿足。
因為喝湯的碗不夠了，一些人直接在大鍋前將湯喝完或者澆在飯上，湯碗轉交給下一個人。
負責熬湯的士兵用大鉤子從鍋裡撈起骨頭，故意向右邊那些吃冷飯團的士兵展示。
展示的效果還算不錯。
李直夫看到有士兵流著口水轉過來排隊。
他有些心疼這些從下遊逃來的士兵，扭頭讓人再去殺一匹受傷的戰馬或是騾子。
“你們想去就去吧，我不會阻攔，模範師是英雄部隊，記得以後不要給教導總隊丟臉。”
周泉慢吞吞的吃著手裡的飯團，聲音平淡的對周圍的弟兄說道。
當下便有幾十個人脫離隊伍。
一場保衛戰讓周泉看清楚了很多長官的為人，在最危急的時候，他們根本不管手下士兵的死活，隻顧著自己逃命。
莫凡現在所為有些趁火打劫，但是將軍們自己不管這些精銳的士兵，士兵們自然有重新選擇的權力。
很多人對原來的長官不信任，心灰意冷，周泉尊重他們此刻作出的決定。
甚至他自己一旦想起，當官的已經跑啦，這句話的時候，心裡還會一陣陣的絞痛。
實在是太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