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晉是開明中學的圖書管理員,同時也是守夜人的書粉。
但是報紙上竟然曝光了守夜人的真實身份:李歆,奉天人士,吃喝嫖賭毒五毒俱全,不孝不悌罔顧人倫……
種種加起來讓褚晉瞠目結舌,不知所措。
守夜人先生竟然是這樣的人?他怎麼能是這樣的人?!
等等,李歆這個名字怎麼那麼熟悉?他好像在哪裡聽說過……
他的腦海突然浮現了一個少年人的清俊麵容。
之前這個少年人也在圖書館工作,但是因為他學曆太低褚晉一直有些看不起他。那個少年也不過十幾歲,和報紙上寫的李歆的年齡也對的上……
種種線索串聯在一起,最終倒向了那個最不可能的真相。
他那位少年同事,竟然就是守夜人!
想起他往日對他的呼來喝去,他不禁感受到一股令人窒息的尷尬和羞愧。但是一想到報紙上刊登的有關他的一樁樁罪證,他又理直氣壯起來。
像他這般不孝不悌,兩麵三刀的流氓惡棍,本來就不配彆人的尊敬!
他當初竟然喜歡上這種作者,真是瞎了眼!
他著實氣悶了幾日,氣的報紙懶得看,也沒胃口吃飯了。
然後又一日早上,學校裡突然響起了喇叭聲。
校長周德璋先生在喇叭裡大聲說讓他們看今日的《文學報》,上麵刊登的有守夜人的自辨書,說隻要他們看過後一定會相信守夜人的清白了!
本來已經對守夜人心灰意冷的褚晉因為周德璋先生的這番話,心裡不禁對守夜人重燃希望。
也許……他是被冤枉的呢?
已經多日不看《文學報》的褚晉就借來了同事的報紙,準備看個明白。
他倒要看看守夜人要如何辯白。
守夜人的自辨書刊登在頭版,是以他很快就找到了。隻是名字有點奇怪,叫做《畜生道》。這個名字好生古怪!
【我出生於東北的大戶人家,自幼便是一個奇怪的孩子。
“你要好好學習,將來好孝順我們啊。”說這話的母親在記憶裡的麵目早已模糊不清。自從她死後,我就已經很久沒有想起她了。
所謂的父母親情,是我一直捉摸不透的東西。或者說,我對“孝順”這個詞一直懷抱著莫名的恐懼。
什麼是孝順呢?是聽父母的話嗎?不是吧?若是父母錯了怎麼辦?
是要好好侍奉父母嗎?那麼好好侍奉的標準又是什麼?由誰來對其下定義呢?
讀書不是為了明白學問嗎?不是為了報效國家嗎?為什麼又和孝順扯上了關係?
我輾轉反側,整夜整夜思索這個問題,卻隻是越發混沌。
“不孝順的人就是畜生!”我忘記是誰說的這句話了,但是左右不過是父母的話。我為這句晦澀難懂的話戰栗不已。如果不孝順的話,便連做人的資格都失去了,隻能淪為豬狗之類的牲畜了嗎?
我的母親是自殺的,是因為父親過分寵愛當時還是妾室的繼母。繼母也因此成了我的新母親。
繼母是個可親又可怕的女人,我一向對她敬而遠之。
誠然,她是母親的敵人,可是她在成了我的新母親的同時,也成為了法理上我必須“孝順”的對象。
“你要好好學習,將來好孝順我們。”這次是由父親說出了和母親相似的話,他的笑容是我無法解讀的古怪和深邃。
“我們”是誰?是指他和繼母嗎?
如此,繼母是母親的仇人,卻不是我的仇人了。我應該“孝順”她,這是父親希望看到的。
我不明白,可是不敢不明白。一種巨大的恐懼沉甸甸地壓在我的胃裡,讓我一陣陣乾嘔。
我該怎麼樣才能稱得上是“孝順”?
於是我便開始觀察,觀察對象是我繼母的兒子。
……
……
於是這樣一個詞便突如其來地蹦入我的腦海——“假裝”。
所謂的孝順,不過就是“假裝”罷了。“假裝”聽父母的話,哄他們開心便是。至於我的思想和意誌,是不應該出現的可怖產物。這種可怖產物一旦冒出,我就會變成不孝順的“畜生”。也就是說,我不會再被稱作是人。
……
……
父親生氣了,說我若是孝順,就必須戒煙。
我糾結惶恐了幾個晚上。我若是戒煙,就是不“孝順”繼母。我若是不戒煙,就是不“孝順”父親。
……
我躺在床上,隱約中似乎看到周圍升起蒸騰的煙霧,它們像蟲子一般向我的身體裡轉進去。
我的腦子又想起昔日吸煙的妙處,骨頭縫裡卻像是有蛆在爬動,癢的很。
……
……
繼母派人過來了,補品下的夾層裡擺放著密密麻麻的鴉片。
小廝又對我露出那個令人難以捉摸的笑容了:“少爺,讓我伺候你吸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