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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畜生道》走過的地方,如兒子這般覺醒的人不在少數。
哪裡有壓迫,哪裡就有反抗。
孝道這頂大山壓在華夏人身上實在是太久了,不知多少人因為一個“孝”字而生不如死。
如今《畜生道》的橫空出世,卻讓他們看到了一個最佳的榜樣。
與其做個孝順的人,不如做個自由快樂的“畜生”。
安歆的上海之旅原定為兩星期, 卻因為他要寫文應對李景的突然發難,兩個星期的旅程最後足足拖到了三個多星期。
《王朝崛起》也因此開了三個星期的天窗,最後《北平小說報》幾乎一天一個電報,催安歆回去更文。
等他們從上海回到北平時, 正好趕在了除夕的前一天。圍在他們住宅前的記者早已散去, 街上飄著濃濃的年味。
安歆沒有回奉天的李家祖宅, 而是和李淑然兩個人在北平的小院裡過了一個獨屬於他們二人的新年。
冬天最適合吃火鍋, 所以除夕夜守歲的兄妹二人麵前就擺上了火鍋。
他們圍坐在桌前,看乳白色的鍋底汩汩冒泡,碧綠色的蔬菜和鮮紅色的牛羊肉沉沉浮浮, 煞是好看。
屋外傳來小妮和周大兒子的嬉戲笑鬨聲。自從安歆送她去念了學, 王小妮越來越活潑了, 那雙偶爾會顯得無機製的雙眼也靈動許多。
李淑然垂眸, 舉著筷子期待地注視著濃香的火鍋, 待到安歆說“好了”, 她便興高采烈地夾了一大塊牛肉, 吹了幾口塞進嘴裡津津有味地嚼著, 腮幫鼓鼓好像貪吃的鬆鼠。
安歆淺笑著看著她貪吃的模樣。這一年來,若是變化最大的人, 那就非李淑然莫屬了。
這個羞澀靦腆的小姑娘在學習中飛速成長起來, 成為了如今這般勇敢熱烈, 聰慧果斷, 敢愛敢恨的模樣。
“淑然,你的新年願望是什麼?”
李淑然咽下嘴裡的東西,思索了幾秒, 然後笑道:“希望哥哥和我都能無病無災,年年歲歲如今日。”
安歆笑了, 卻道:“我的新年願望倒和你不同。”他望向屋外皚皚白雪,耳邊是熱鬨的鞭炮聲和孩子們的笑鬨聲,雙眸微闔,掩住了其中的複雜,“我的願望……是自由。”
李淑然怔怔看著對麵穿著紅色唐裝的少年:“自由?”
“對啊,自由。”氤氳的霧氣中,少年的麵容模糊不清,他的聲音好似從很遠的地方傳來,音色裡藏著刻骨的孤獨和一往無前的堅定:“我在歲月的長河裡跋涉,所求的不過是自由二字。”
“自由是超脫,是自在,是流浪,是獨行,是獨上西樓,望斷天涯路的孤寂,也是亦餘心之所善兮,雖九死其猶未悔的一往無前。”
李淑然的心臟突然嘭嘭直跳,她望著在霧氣裡模糊了麵容的兄長說不出話來。
她雖然不太懂兄長的話,但是並不妨礙她從中感受到了一種近乎永恒的孤獨意境。
就像眼前的美食,屋外的笑鬨,喜慶的春節,她,連同這世間的所有一切都和眼前的少年無關。
少年有他的山海,有他的重重山影,有他的萬裡波濤。
如果可以,風給他,沙漠給他,天空也給他。
是無拘無束的風,會下大雨的沙漠,和鋪滿星辰的天空。
萬物給他,讓他自由。
李淑然沉默很久。久到火鍋已經失去了溫度,屋外響起了零點的鞭炮聲,她才終於抬頭看向看向安歆,眼睛在哭,嘴角卻在笑著:“哥,祝你自由。”
屋外鞭炮聲大作,萬千煙花升空,在少年臉上印下斑駁的光影。少年麵白如玉,剔透雙眸明明暗暗,笑容與屋外煙火交相輝映,嘴唇一張一合,聲音被鞭炮聲碾碎在了風裡。
李淑然卻讀出了那句無聲的話。
他在說:“淑然,你要好好活著。”
炮竹聲中一歲除,春風送暖入屠蘇。
在劈裡啪啦的鞭炮聲中,民國十五年,來了。
這一年,李淑然14歲,安歆也17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