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兵打開帳門,讓外麵人放康司吏進來。
康司吏站在外麵,頓了一下,才走進來。他頭上戴著鬥笠,隻是穿著單薄的便衣。
顏世祖見康司吏神情艱難,慢慢站起身來;“怎麼回事?”
“撫台大人!”康司吏一聲大喝,跪倒在地,放聲痛哭;“大人!臨清屠城了——”
哇——全場驚呼,駭然色變!
臨清可是大城啊!山東第一大城市,號稱人口百萬,僅次於南北二京!
作為大運河的鈔關和交通樞紐,臨清擁有多家修船廠,還是纖夫幫派的聚集地,也是水網要衝,貨物的集散地。
臨清被屠城,清軍搶得盆滿缽滿不說,對大明朝的打擊太重了!
康司吏哭泣著;“十天前,多爾袞率領大軍到達運河對岸,總兵呂大人原想在河岸布防,後來見賊虜勢大,退回城內死守。”
“原本防守好好的,可是突然一天晚上,屬下還在睡覺,就聽外麵有人呼喊,城破了!快逃命啊!”
“屬下跑出去一看,將士們都在逃命,狗韃子已經殺進來了!”
“後來屬下才知道,守軍中出了叛徒,有人打開城門,獻城了!”
顏世祖氣得渾身發抖,猛地一拍桌子;“是何人獻城?”
康司吏哭泣著;“屬下並不得知。狗韃子進城後,奸淫擄掠,殺人放火,無惡不作!可憐我臨清數十萬人,竟有大半慘死在韃子刀下!”
“賊韃子屠城還不算完,搜捕男女十幾萬眾。可憐我臨清千年大城,百萬生靈,幸免於難者,隻有幾個老和尚。”
眾將官心寒膽顫,心驚肉跳,沒想到多爾袞如此狠毒!
康司吏哭泣著;“多爾袞此賊,屠城還不算完,又強逼男丁搬運屍體,堵塞運河長達數裡,以致血流成河,上下糜爛!”
“搬運屍體的男丁,又被狗韃子斬殺,四處散布水網。”
“青天白日,朗朗乾坤!”
“人間地獄,概莫如此!”
康司吏哭得更傷心了,伏在地上,完全哭成一個淚人。
眾將官齜牙咧嘴,唏噓不已。
金日觀咬牙切齒;“狗韃子!爺爺早晚殺光他們!”
顏世祖似乎想到什麼,退後一步,問道;“幾十萬人罹難,僅有幾個老和尚偷生,你又如何跑出來?”
康司吏哭泣著;“屬下把頭發剃了,冒充老和尚,這才僥幸逃脫。”
顏世祖神情驚變!一變又變!退後兩步,指著康司吏;“你把鬥笠摘下來?”
康司吏坐起身來,淚流不止,慢慢摘下鬥笠。
鋥光瓦亮的光頭,一根頭發都沒有。
顏世祖渾身發抖,指著康司吏,聲音都哆嗦了;“獻城的人,是不是你?”
康司吏哽咽著,臉上卻出奇地平靜,淚流不止。
忽然!他從袖口抽出一把匕首!
“護駕!”“護駕!”
親兵們一片慌亂,急忙護住顏世祖!
武將們紛紛後退抽刀!
康司吏喝道;“大錯鑄成!無顏麵對家鄉父老!”
康司吏說著,開始用匕首猛劃自己麵容。
隻是片刻間,他的雙眼已廢,血流如注,麵目全非!
眾人心驚膽顫,駭然恐怖!
康司吏劃爛自己麵容,又喝道;“死後燒成灰燼!不可殘留人間!”
康司吏說完,惡狠狠割開脖子,摔躺在地上,抽搐起來。
眾人驚心動魄,目瞪口呆,隻是看著他。
片刻,康司吏的身體安靜了,死透了。
眾人心有餘悸,一時都有些茫然無措。
顏世祖解開自己的披風,推開身前親兵。
幾個親兵慢慢讓開。
顏世祖走過去,用披風蓋住康司吏,慢慢站起身來。
眾人看向顏世祖。
顏世祖看看眾人,對幾個親兵說道;“抬出去燒了。要燒爛,燒透,全部收斂起來,交給李大人,他日撒進大海。”
李建安拱手。
幾個親兵將康司吏抬出去了。
顏世祖臉色慘白,歎了口氣,說道;“今天就到這吧。濟南知府,人口物資你一塊接收吧,都入在官賬裡。”
“是。”濟南知府答應了。
顏世祖道;“各營收整兵馬,明早過河!散了!”
“散。”眾將官輕聲吆喝,一個個唏噓著,出了帳門。
李建安往自己營盤走去,思考著剛才的事情。
他走著走著,忽然發現朱八三幾人沒有分散,都在自己身邊。
李建安有些奇怪;“你們怎麼不回營?”
陳洪範道;“回啥營,這麼大事,去你那邊聊聊,喝口茶,壓壓驚。”
一行人向李建安帳篷走去。
走著走著,李建安就走在了中心位置,陳洪範幾次靠近中心,都被金日觀和朱八三擠開了。
一行人回到李建安帳篷,泡來好茶,邊喝邊聊。
朱八三一臉費解;“李哥,我有點懵了。那個康司吏,到底怎麼回事?”
陳洪範搶先說話;“這事我想通了。”
幾個人一驚,看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