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母一家從小對扶梔和扶槐就疼愛有加,她不斷地給扶梔夾菜,又問起這兩年扶梔在西班牙上學時的生活。
聽到扶梔說她去年除夕是一個人過時,伯母感性地鼻頭一酸,眼眶微微泛紅,“我們小梔辛苦了……”
扶梔連忙寬慰:“沒有啦,那天是我剛好感冒了,就沒有去參加留學生的除夕聚會,而且後麵沒過幾天哥哥就過去找我了,我一點也不辛苦。”
扶槐則麵色淡然地夾了一塊牛肉放進扶梔碗裡:“您看她珠圓玉潤的,哪裡像辛苦了的樣子,要說辛苦,我不比她辛苦幾倍?”
伯母擦了擦眼淚,笑怪:“知道你辛苦,一個人在外麵打拚,哪裡有不辛苦的,你爺爺上回還說,在新聞上看到又瘦了。”
扶槐銜著筷子的手一頓,目光投向主位上的扶江生,嘴角往上抬了抬:“是嗎,那我吃多點。”
伯母的視線在扶槐和扶江生兩人之間打轉了兩圈,意有所指地和大伯對視一眼,適時問道:“那你打算什麼時候回家住啊,咱們一家人好團團圓圓的。”
扶江生也放下了筷子,拿起餐巾拭了拭嘴。
扶槐默了須臾:“看看吧,我那地方去妹妹那裡比較方便,可以照看照看。”
沒人再對著這話繼續討論,紛紛識眼色地扯開了話題。
扶槐明天還有工作,趕著去機場,便準備先下山了。而扶梔在伯母一家的挽留下,打算先住一晚,明天再下山。
吃飯時,雖然大家都心照不宣地沒有提及扶梔聯姻的事情,但扶梔自己心中清楚,這件事不能拖了。
於是吃過飯,她便一個人去了扶江生書房。
“不去和他們玩嗎?來這裡做什麼?”扶江生從書前抬起頭來。
扶梔看向他時,鼓起的一腔勇氣猝然露了怯,一陣緊張密密麻麻地爬上了心頭,她捏緊了手心,提氣道:“我是來跟你商量和沈家聯姻這件事的。”
“哦?”
扶江生闔上書,疲憊地後靠在椅背上,雙手交叉,平靜的麵容好像早就做好了準備回答她的問題:“你想說什麼?”
“上次我說過,我不可能接受這個聯姻的。”
扶梔深吸了一口氣,抬起眼,勇敢地對上扶江生的雙目:“我去找了沈知野,已經和他確認了取消聯姻的事情,所以我現在是來告訴你,這樁聯姻,取消了。”
扶梔的聲音不大,卻字字有力,堅定平穩,與兩年前她剛知道自己申請的留學名額被扶江生卡下來,來到這裡與扶江生對峙時氣得麵紅耳赤的模樣相比,她已經進步了許多。
“你長大了一些。”扶江生靜靜看著她,微皺的嘴角噙著一抹微笑,“但是這件事,小梔,你仍然錯了。”
“什麼意思?”
扶江生笑著搖了搖頭:“你以後會明白的。”
扶江生是久經商場、識人無數的商人,總是輕易用一個表情或語氣,不顯山不露水地,表現出勝券在握的局勢,擊垮對手的心態。
扶梔受夠了每回在他麵前都無法堅持主見的模樣,她咬著後牙,努力維持麵上平靜,輕聲堅持:“無論你怎麼說,反正聯姻我已經退了,你——”
“縱使不論這些……”扶江生抬了抬眼鏡,坐直身子,雙臂撐在桌前,“你是我的孫女,是扶氏的繼承人之一,沈家那小子是長原的繼承人,你以為,你與他的聯姻,是你們三言兩語就能取消的麼?”
扶江生聲音平緩,金絲邊框的眼鏡鏡片後一雙銳目蒼老卻有神,他凝視著扶梔,慢緩開口:“沈家老頭子沈默,他是爺爺的舊戰友,我了解他,以他的品行,養不出令人失望的後輩。”
扶江生平靜的話語一字一字地傳進扶梔的耳朵裡,一如從前的每一次反抗,他總是平靜又不容置喙地告訴她:你的奮力反抗隻是個笑話,不要試圖擁有自己的可笑的想法。
她的指甲深深地嵌進自己的肉裡,努力撐直身子,強迫自己抬起頭與扶江生對視:
“我不管他品行如何,我也不管這樁聯姻是否牽扯到扶氏和長原的利益,我不願意就是不願意……”
扶梔深吸了一口氣,不知是否是晚餐時偷喝了半口紅酒的緣由,她隻覺得開了口之後,一股熱氣湧上頭,衝得她鼻頭發酸,不管不顧地說了出來。
“從小到大,我和哥哥哪次回來不是被你逼著做不喜歡的事情,學遊泳、學芭蕾、學馬術……你知道我喜歡什麼嗎?我不喜歡梔子花,我喜歡玫瑰,我不喜歡馬術,我喜歡看漫畫,這些連哥哥都知道,你卻從來……”
話至此,扶梔的嗓間發著顫,聲音哽咽住。
她狠狠掐著自己的手心,不讓自己躲避開扶江生審視的目光,她強迫自己勇敢一回,再次顫著聲音開口:“我不想活成一個木偶……爺爺,你不要逼我了,好不好?”
扶梔帶著哭腔的聲音落下,偌大的書房裡陷入了一種寧靜,靜得仿佛能聽到針落的聲音。
古老氛圍籠罩著沉靜的書房,
扶江生定定凝視著扶梔,他的神色深深藏在反射著光的金絲眼鏡之後,諱莫難辨。
良久,他道:“你說的東西,爺爺會慢慢去了解……就這一回,小梔,不要任性。”
扶梔眼睫顫了下,滾燙的淚水便順著發紅的臉頰重重地砸了下來。
她不願在扶江生麵前哭得狼狽,疾步推開了書房門。
餘下的哽咽卻停滯在了喉間。
那雙哭得泛紅的水眸眨了眨,呼吸一顫,含著哭腔的聲音陡然輕了下來:“哥……哥哥?”
修長一道身影立在書房門外,走廊燈光昏暗,他一身冷戾的黑色衝鋒衣,鴉羽碎發下,一雙眼眸冷得嚇人。
“你們在說,扶梔要和沈知野……聯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