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子江平、次子江安皆已成婚有家室,三子江榮年十七,小女江錦年十五。
常念示意蘆嬤嬤依次分了見麵禮,麵上始終掛著淡淡的笑,大方得體,受了幾人的參拜道謝。
羅姨娘坐在四房後邊,眼瞧著大家夥都得了寶貝,唯獨她手上空嘮嘮的,臉色不禁有些掛不住,一時間,自個兒備的那份禮也不知該不該送了。
常念的視線越過眾人落在她身上,溫聲開口:“羅姨娘?”
“哎!”羅姨娘立時起身,換了張臉似的,親自捧了禮物上前來,“殿下,姨娘區區薄禮,倒是有些送不出手了,鬨了笑話,還望殿下見諒。”
“怎會?”常念命春笙接了禮物,也拿了一個寶綠色的錦盒來,“本公主早聽嬤嬤說了,姨娘今夜忙上忙下,最是辛苦。”
她將錦盒遞上,“這是特特給姨娘備下的。”
羅姨娘麵上一喜,忍不住打開瞧了瞧,視線裡多出一塊成色極佳的紅寶石,登時笑開了:“喲,這寶石一瞧便是價值不菲!”
老太太抿口茶水,聞言便向大家打趣羅姨娘道:“這是個眼皮子淺的,小心哪天被人給賣了還幫著數錢喲。”
二夫人笑起來:“老太太慣是會開玩笑。”
羅姨娘抱著紅寶石,哪顧得上什麼賣不賣的,心中隻覺上次三姨娘所說十分有理,倘若順著殿下辦事,那好處還能少?她勞心勞力不就圖兩個銀子過好日子麼?何必跟殿下作對!
常念不動聲色打量著羅姨娘,大抵看出這是個見錢眼開,成不了大氣候的,日後利用得當,不失為一顆好棋。
說這一會子話,仆婦們已經將各色膳食擺好了。
隨著江老太太道一聲“開席”,又等殿下和侯爺動了筷,底下幾房才敢用膳。
常念早餓了,概因習慣與江恕一起用膳,看見桌上一道清蒸鱸魚便下意看他一眼,軟聲喚:“侯爺。”
江恕神色淡淡,動作熟練地夾了一塊魚肉剔刺,才放到她麵前的碗碟裡,遂又給她盛了一碗魚湯。
分明是再尋常不過的一幕,眾人夾菜用膳的動作卻是“唰”一聲停下,強忍著震驚,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底炸開了鍋。
先才老太太向殿下介紹他們,侯爺隻是麵無表情坐在一側,也不出聲說什麼,一如既往的冷淡,那樣強的氣勢卻無人敢忽略。
是以,他有什麼動作,大家便能第一時間關注到。
可,可這二話不說就任勞任怨給那位公主夾菜挑刺……是真實存在的嗎??
要知道,寧遠侯自個兒都不曾如此精細過!這待遇,恐怕老太太都沒有吧?
常念斯文吃著東西,倒是沒怎麼注意到底下異樣,加之人太多,或多或少藏著算計,她也不願去瞧。江恕知她喜好口味,他夾什麼她便乖乖吃什麼,待稍微填飽肚子,抬眸想拿茶水,這才瞧見個個呆若木雞坐著,好似瞧見什麼了不得的驚天景象。
常念困惑極了,怎麼他們總這樣呆呆傻傻的呀?剛才說話時分明還挺機靈的。莫不是……得了什麼怪病?
老太太笑著拍拍她的手背:“念寶,你吃你的,甭管他們。”
常念乖巧地笑:“好。”她對江恕指了指遠處那道大閘蟹,“要吃那個。”
江恕微微蹙眉:“蟹肉性寒,你體質弱,畏冷,不宜多用。”
常念頓時失落地低垂了眉眼,心想不吃也成吧,誰知下一瞬,眼角餘光卻見那雙大手夾了一個金黃的大螃蟹過來,慢條斯理地用工具除去硬殼,最後分了一半蟹肉到她碗裡,餘下一半則他自己吃了。
欸,常念才垂下的眉眼又揚了起來。
四叔手裡的筷子卻是哐當一聲掉到地上。
四夫人於氏用力捅他胳膊肘,低斥一聲:“丟人現眼!”
隨後才歉意對大家笑笑:“你們四叔老了,不中用了,見笑,見笑啊!”
大家附和著說無妨,卻是默默捏緊了筷子,生怕自個兒也被驚得弄掉。
他們侯爺去了趟京城回來,比之前冷臉不說話時更嚇人了!
待散了席,食不知味的幾人都還不敢置信的瞧一眼寧遠侯,當然也不敢多停留。
旁係幾房的府邸就建在侯府後邊,隔著一堵院牆,來往尚算方便。
各回各家後,四房府外來了一群麵色凶悍的男子,手裡的大鐵棒嚇人得緊。
四叔瞧見他們,圓滾滾的身子一抖,眼珠子轉來轉去,慌忙想著對策,忽然回身,欲從幾個兒女手上搶了常念送的那見麵禮。
江平江安幾個自是死活不給。
四叔橫著臉,使勁兒用力:“拿來吧你!”
東西搶過來了,四叔向那幾個追債的跑過去,躬身賠笑臉,最後空著手回來,臉色鐵青。
二夫人張氏立在自家門口,將這一幕儘收眼底。
二房長子江昀在門裡問道:“母親,你瞧什麼呢?”
張氏笑著:“瞧好戲呢。”
回去的路上,她叮囑長子道:“眼下侯爺回來了,你往後可要爭氣,帶著阿明在軍中乾出一番事業來。母親也多去殿下那裡走動走動,給你們兄弟倆謀一樁好親事。”
江昀明白父親早逝,二房興旺的重擔全落在他身上,神色認真的點了頭:“請母親放心,我定然爭取像大哥那樣出眾。”
張氏欣慰笑了:“侯爺那是天賦異凜,生來便要做人上人的,母親啊,隻求你有他一半,就滿足了,要緊還是娶個好媳婦。”
江昀靦腆地撓了撓頭:“大嫂就很好。”
“皇族公主金枝玉葉能不好?”
張氏想,要是她的兒子也能娶個公主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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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安寧。清晨時,晚輩都來福康院向江老太太請安。
侯府規矩森嚴,條條都是寧遠侯按軍規標準定下,晨昏定省一樣少不得,若哪個無事賴床起晚,要受責罰的。
可這日一早,他們誰都沒瞧見殿下。
偏偏老太太神色無常,也不說什麼。
從福康院出來,幾房夫人倒還好,心裡嘀咕,嘴上不曾說什麼。
隻四房的小女江錦忍不住和三哥江榮抱怨一句:“就憑她是公主,便可以這樣特殊嗎?侯爺當初不是說這規矩無論是誰都沒有例外……況且公主在皇宮裡就不要向皇後娘娘和太後娘娘請安嗎?”
江榮吊兒郎當的,隨意擺擺手:“你管這麼多乾嘛?鹹吃蘿卜淡操心!”
江錦憤憤不說話了。
本是兩個人竊竊私語,可不知怎的,這話偏偏傳到了常念耳裡。
彼時常念剛起身不久,聽到家規二字,人都清醒了,頓時想起那三百條嚴苛的軍規,這倒像是寧遠侯能乾出來的事,於是吩咐夏樟去尋了本,拿來瞧瞧。
春笙一邊替她布菜一邊道:“聽聞之前有寄居老太太院裡的遠方表妹,用膳遺食,被罰去廚房刷了月餘的碗碟筷箸,此後再不敢來侯府玩了,又聞四房的三郎江榮偷懶賴床,隔日便被拎去軍營,再回來時人都被曬成黑煤球。”
常念翻著那本厚厚的家規,動作驀的一頓,她瞧一眼外麵刺目的日光,快要晌午了,隨後再看看碗裡剩下大概率吃不完的羹湯,最後竟是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