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間,江恕是一貫的沉默寡言,麵無表情的模樣,耐心給常念挑遇刺剔骨頭,才透出些許柔情。
常念為活躍氣氛,比往常熱絡些,時不時給朝華添菜,也不動聲色打量時越。
有道是衣食住行,可以很大程度上看清一個人。
然時越是當真餓了,侯府的夥食比路上的乾糧好千萬倍,大口吃肉喝湯,也不拘小節。
從中,不難看出性情坦率。
換言之,如假包換的糙漢子。
朝華大大咧咧,倒是不曾注意什麼,隻是看見寧遠侯都不怎麼吃,往妹妹碗裡添菜,才下意識看看自己碗裡,雖然也是滿滿當當,可不知怎的,有種莫名的失落湧上來。
時越夾菜時,偏就看到這朝華公主可憐兮兮的模樣。他有幾分看不下去,許是出於同情,換了公筷,添了個大雞腿到朝華麵前的碗碟裡。
朝華愣了愣,抬頭看他,小聲道了句:“多謝時大人。”
她素來懂禮貌,嬤嬤也教過她與人相處要有來有往,於是轉頭看看滿桌的佳肴,想了想,給時越夾了塊排骨去,算是回禮。
時越卻是沒曾想,捏住筷子的手微緊。
朝華不由得問:“時大人不喜歡吃排骨嗎?”
“那換個魚頭好了。”朝華又給時越添了魚,“嬤嬤說多吃魚,會變聰明。”
時越不大自在地笑笑,連忙道:“多謝殿下。”
常念笑盈盈地看著兩人,越看越滿意,直到被輕輕敲了敲腦瓜。
她轉身,委屈扁扁嘴,江恕沉著臉,到底又心軟了,隻道:“再不吃,要涼了。”
“好吧。”常念也記著自個兒要多吃些,補身子。
江昀眼觀鼻鼻觀心,埋頭用膳就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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膳後,天將擦黑。
常念與江恕送朝華和時越出府,在門口臨彆時,常念不放心地叮囑車夫多注意安全,又派了兩個侍衛護送朝華回宮。
時越短暫地思忖一番此刻他該做些什麼,道:“左右無事,微臣送殿下回去吧。”
欸。
常念稀奇地看他一眼,頗為讚同:“也好。”
二人往皇宮方向離去,朝華在馬車上,時越騎馬跟隨,蒙蒙夜色裡,多了幾分安寧。
行到皇宮,朝華猶豫一下,還是禮貌對時越道謝,本來要分橘子糖的,可是不知怎的,又收了手,隻和嬤嬤進了宮門。
另一邊,常念與江恕回府了。
京城的寧遠侯府沒有西北的那般闊綽豪華,當然也是數一數二的大宅子,從門口慢悠悠走回去,權當消食。
夏夜漫天星辰,常念仰頭望著,不禁道:“往後的日子都會這樣安寧美好嗎?即使回了西北也可以常常見到阿姊,我們偶爾聚聚,膳後就像這樣散散步,多好啊?”
那時候,江恕垂眸看著常念的側臉,也體味到幾分從來都沒有的歲月靜好來。他過往的二十幾年,拿.槍.執劍,徘徊於戰火與生死之間,忙碌而枯燥,談不上好與壞。
“自然。”江恕慢慢握住常念的手,肯定道:“還有很多年。”
常念笑了:“不瞞你說,我本以為活不到今日的。”
江恕:“略有猜測。”
常念輕哼一聲:“誰叫你偷偷看我的遺書了?”
江恕沉默下來。
當初看到,確實是偶然。本是十分氣怒的,後來看到病弱到咳嗽聲呼吸聲都細小的常念,卻也多了些包容和理解。
倘若能健健康康地活著,誰又願意去為自己準備後事?
常念晃晃他的大手,“其實我最惜命了,有什麼危險我指定頭一個逃,沒骨氣便沒骨氣吧,我不能糟蹋侯爺一番心意呀。”
江恕失笑,難得欣慰道“算你識趣,繼續保持。”
常念笑盈盈說好。
書房還有幾件要緊公務處理,江恕過去前,附在常念耳邊,意味深長道:“為所欲為,阿念可懂?”
常念輕咳兩聲,又羞又燥,一疊聲地道:“懂懂懂!”
她回院子沐浴了,磨磨蹭蹭用了小半個時辰,估摸著江恕快回來了,才起身換上寢衣。
怎料,沒有等回江恕。
春笙慌慌張張地跑過來,大驚失色:“殿下,不好了!書房著火了!”
書房!
江恕還在那裡!
常念臉色大變,什麼都顧不得了,隻穿了寢衣便跑出去,路上急問:“好端端的怎會起火?”
春笙:“奴婢聽說是有人放孔明燈,夏季天乾物燥,偏偏就落在書房上,一點就著,可急死人了,還有小廝說看見有人鬼鬼祟祟逃走了……”
這會子,人命關天,不管是天災還是**,先救人要緊!
常念急急忙忙趕來的時候,書房頂上燃著熊熊大火,小廝和仆婦們端水撲火,忙作一團,她抓住一個小廝急問:“侯爺呢?”
那小廝慌張搖頭:“還沒有出來…”
話音未落,下一瞬,眾人隻見常念義無反顧地衝進了火海,沒有半點遲疑。
幾道聲音驚懼響起:“殿下!!”
分明前不久,她才信誓旦旦說過,有什麼危險,指定頭一個逃。:,,.